卖耶稣的人曾给他们一个暗号、说、我与谁亲嘴、谁就是他.你们把他拿住、牢牢靠靠的带去。——《圣经·马可福音》
……
朱木的意识清醒时,感到的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他感到有个人拿着什么一直在他身前动作着,血水一点点渗出,传来的触感是有什么被掏出的感觉,紧张的他刚刚要挣扎而起就被按住了。
“躺着……这边条件就这样了,你忍着点吧。”
映入眼中的是头上有丝丝汗水的白衣人,他戴着口罩,其他防护也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周全了,白衣人似乎正用镊子往少年的一处伤口中捅去,把其中的烂肉一点点挪出。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朱木简直如烈火烧身,他尽可能咬紧牙关,但还是忍不住漏出了几声痛苦的惨叫,身体也偶尔不听指挥地抽搐着,要不是温柔一直紧紧按着他,怕是一番动作会造成不小的阻碍。
等一切结束,他已经是大汗淋漓,对方也默默收起东西就趴到一旁睡觉了,而女子则是摘下口罩后走出了病房。
朱木瘫倒在了病床中。
虽然刚才主要沉浸在了痛苦之中,但他还是从对方的表情内读出了一些情绪……现在的局势恐怕又出现了什么反转吧,他还想着上次多多少少能让自家会长吃点瘪呢,看来还是太乐观了。
随意地摇摇头,少年感到了对面的骚动,接着,几个熟悉的面孔一拥而入,以蕴含着各种情绪的表情看着他。
少年也望向了她们。
对面几位身上也挂了程度不一的彩,总之破破烂烂的,甚至连那本来让人赏心悦目的容貌都无法掩饰那种沉重与灰头土脸,他努力伸出手,朝着来着发出嘶哑声音:
“我回来了。”
“嗯。”
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话,但一瞬间,几位少女,特别是朱双的眼里点燃了一缕火焰,将那沉重过头的阴霾终于驱散。
与此同时亮起的还有另一端的光芒,在视角的尖端,突然一缕刺眼的炙黄亮起了,朱木用手遮住眼,将头向那边挪过去,伴随着激烈的疼痛,他收缩的眼瞳中倒映出缓缓上升的朝阳。
……又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天。
这穷困的日子何时算完呢?但是,那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事了,而是某个白发少女才能决定的。
但……
“好了,把这边的状况整理一下吧,今天可要努力出去啊。”
“哦,你不需要休息吗?那么,开始吧。”
搭着手的紫发少女,按了按面罩,发出如是声音。
……
在朝阳升起的地方,一群人慢慢赶来着。
他们知道前一批人的牺牲,但那又如何,他们人数众多,且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一批人死,便又一批人上,仅此而已罢了。
“那个,保镖先生?”
然而其中却传出了不大和谐的声音,那年轻的、怯懦的喊声,显然不是属于这些一看就经历了岁月磨砺的黑衣人的,前方一个人稍微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就维持这前进的步伐有些随意地开口:
“有什么事吗?我们需要快点把你们护送到地点,毕竟也不知道那些暴徒什么时候会行动,还是不要耽误时间的好。”
“哦哦,没事……我们只是想问问还有多久到而已,而且……”
似乎看出了保镖的不耐,那声音一点一点弱了下去,从后半截逐渐变成了小声的嘀咕,接着那人便埋着头继续如被放养的羊羔一般随着狼一般都黑衣人们走了。
当然,刚才,他的话语说的是“我们”,而非“我”。
所以,他身后自然也不是空荡荡,而是跟着一批与他同样的,满脸茫然的学生,他们的神情中除了懵懂还有一丝恐惧,时不时朝着教学楼投放着视线。
如果朱木他们在场,便能认出这一批学生的面目,便是之前与他们同样被关在同一间教室的,高三一班的人。
羊群被一点点引入草原。
而时间也随着浮云流逝。
……
少年站在那座教学楼前。
嘛,是特定,因为之前他们观察到了这边大批的学生进入,而且,布置的陷阱也在其中有所覆盖。
这当然不是他们能未卜先知,而是之前那一片艾祈幸有些敷衍的搜查为其他人提供了设置伏笔的大量时间,在观察到对方大部队动向之后,几人又溜了进去,然后进一步偷偷地加强了本就有的陷阱。
不过……
这次的行动目的有点不一样啊。
朱木深吐了一口气,然后一下顺着早就搭好的梯子爬上了一楼的通风管道,接着,如蟑螂般匍匐的他追逐着光芒,一点一点接近了目的地。
下去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了。
“啪。”
天花板掉落。
眼前是如太阳坠落一般的光。
以及,举着枪,完全一脸平静……或者称之为随意的瞄准了这一边的艾祈幸,她在天花板掉下的一瞬间就开了枪,子弹一下击碎那脆弱陶瓷,然而接下来却是空无一物。
就在子弹擦过的间隙,一道黑影迅速落下,接着,一身黑色衬衫的少年也举起了枪,对准了对面的白发少女。
周围的黑衣保镖也齐刷刷举起了枪。
“好久不见,助理。”
“是吗?”
挑了挑眉,朱木看向了艾祈幸还缠着绷带的手,歪了一下头。
他的行动并不像一个刚从重伤中恢复出来的人。
于是,白发少女也眯起了金黄双瞳。
“你又用了药啊。”
“嗯,为了保命嘛,倒是会长大人您手受伤拿枪不好吧?不如丢掉让这几位先生代劳?”
“呵。”
发出一声轻笑,白发少女的身体有了轻微的异动,而朱木也因此暗中退了一步,接着,黑衣保镖们也开始了动作……
“等等。”
大战在被触发的一瞬间呵止了。
艾祈幸突然将头歪向一边,金黄双瞳中闪烁着幽暗深邃的光泽,与平日的她不同,是更加自私自利不顾一切的冰冷之色。
她的视线歪向一个教室,似乎在静静倾听,接着,白发少女突然开口:
“你听见了吗,旁边,有一教室的学生。”
“……”
“猜猜他们是谁?”
仿佛是猜生日礼物或其他什么惊喜一般有点雀跃的声音。
朱木却是越发退步了,他一点一点远离了原本的对峙点,沉声开口: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而。
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最开始,背叛你们,把你们赶出教室的人。”
艾祈幸公布了答案,她的双眼一点点重新挪回少年身上,语气越发冷淡:
“兔子都比狗都强了,2号?去,把他们都杀了。”
“您还真是……无血无泪的大恶人啊。”
“笼子里的鸟,都知晓自己是封闭的,于是沮丧抱怨,渴望自由。”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双眼如点燃的火。
又似圣经中对耶和华的描述。
“但,真正的富豪,多是在园林中放养飞鸟,方圆虽千里,便不是囚笼了吗?但愚蠢的飞鸟当然不会这么想,它会误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于是欢呼雀跃,实际上,它们死不死,难道还不是看富豪的一意吗?”
真是蛮横啊。
就连一直对她抱有好感的朱木,都忍不住如此腹诽了。
“告诉我,你们在笼子里,生活得舒服吗?”
“……”
“那就好。”
明明没有得到回答,她却自顾自地点头了。
然后,仿佛神明一般的白发少女一点一点接近了缓缓后退的少年。
“所谓的世界,不过是一个个大笼子装着无数小笼子,自由什么,最不值钱了。”
“我只是想,做这最大个笼子的主人。”
“排除害鸟,留下益鸟,不过如此而已。”
一连串的无理之论,却是如此言之凿凿,仿佛再无逻辑的话语,在她口中都化为了经典一般。
“我所期望的世界,乃人人向上的世界,容得下穷困之人、容得下残疾、也容得下有能力的大恶人。”
然后。
贴近了。
“但是,草率背叛、却看不到被即用即弃未来的蠢货、卑鄙却只有无耻的垃圾、无用无为却傲慢至极的傻子……”
她用枪点了一下朱木的黑衬衫,接着忽然收起,换成了一把小刀。
白发少女耐心地擦着手上的刀。
用手绢上下擦拭着,涂抹着,仿佛摩挲恋人的脸庞,先把刃一点点擦亮,又哈气模糊,反复如此、细心无比……
上面染着些许红润、映出那双金黄眼瞳模糊得温柔了起来。
她一边笑着擦刀,让一道光亮在自己脸上,一边吐出话语:
“真无聊啊。”
仿佛,只是抛弃无用的垃圾。
不对……
什么仿佛啊。
就是丢弃这么一些再无用不过的渣滓而已,轻描淡写,毫不犹豫,优雅至极。
“不行啊,无论怎么看,他们配活着吗?”
“……”
少年沉默着。
然后。
忽然,他抬起了头。
“原来如此。”
朱木漆黑的双瞳如掩盖太阳的阴影,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那么,要是我没通过这个考验,你会怎么样呢?”
“……”
难得的,艾祈幸沉默了。
“嗯。”
接着,她似乎苦苦思索了好久,才终于缓缓得出了答案。
“我会把你好好保存起来哦,用最奢华的棺材、最贵重的裹尸布、最庄重的葬礼……我会亲手给你穿上寿衣,为你流泪、我会痛苦哀嚎,然后把你的棺木改做床底,每夜依偎相眠着,合衣而睡,无论是活着、或是死去,哪怕烂成一滩水,都别想逃脱,哪都别想着去。”
“原来如此。”
即便面对若细细品味便会让人不寒而栗的答案,朱木也没有再退却了。
他把脸同样凑近了白发少女。
“那么,如果、如果的话……”
呢喃着。
“我在考验中,用力过度、一不小心误杀了您……”
同样取出一把刀,抵在对方面前,如恶魔般呢喃着。
“您应该也能原谅我吧?”
短暂的沉默。
然后。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发。
“好啊。”
金黄双瞳中的平静被彻底搅碎,白发少女张开双手,将少年一把拥入怀中,然后,与那双漆黑眼瞳对视着,再也无法压抑疯狂地微微抽搐着开口:
“成功了,我们以后同床睡,失败了,我一辈子压着你睡。”
“如果你杀了我的话,我的尸体任你处理,无论想怎么用都可以……因为我也愿意啊!来吧,让我看看吧……”
“来尝试一下杀了我吧!”
然后,她将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