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断了骨头的余上校仰望着天花板，记忆中又浮现出了宁清的模样来。由于人形坦克宁清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以至于撞得他有点神志不清，所以余上校对宁清的唯一印象就是她说话的声音。
宁清小姑娘……一个很活跃且活泼的孩子，声音里并没有多少阴霾。即使是把某个一般路过陌生人余氏市民撞倒了，她的声音里也只有恐慌和愧疚，而没有绝望的情绪。
“宁清吗？一个很阳光很健康的孩子。但我记得以前那位宁荣中尉说过，宁清是有先天性疾病吧？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参与了身体部件改造？”
“是的。宁清那小姑娘小时候身体就不是很好，毕竟心脏有毛病、无法剧烈运动，所以只能天天窝在家里、羡慕地看着其他孩子玩。”
缪缪一边随意地挤压着余海的胸腹、感受着里面错位了的骨头，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即使天天都只能蹲在家里、看着外面的并不属于自己的阳光，小宁清也能这么乐观吗……”
“是啊。我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小宁清的天性就是如此，”缪缪又粗暴地剥开了余海胸前衬衫的纽扣，“说真的，挺难得的。”
“话说……我身上的伤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而这古灵精怪的少女缪缪就像是邪恶的老巫婆，正准备拿自己当祭品来开刀，余海心中不寒而栗一阵。
“你以为？小宁清全身上下的部件几乎能算是全换了一遍，现在她的体重就和拖拉机差不多……你自己想象一下被飞驰的拖拉机撞飞的人的样子。”
余海并不需要想象，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被宁清牌拖拉机撞飞的平平无奇余先生。
他们又安静地在房间中呆了一会儿。早就习惯了一身重伤的余上校的缪缪一言不发地整合着余海的身躯，就像是折腾一块练手用的烂猪肉。
“宁清是特勤精英，是这样吧？”
“是啊。一开始庄总指挥是想直接拿着训练条例让她去练的，但考虑到宁清的具体情况，现在负责宁清的训练的是小燕飘。燕飘的性子要比庄总指挥温和许多，也不会太严厉。”
“就是给宁清一个适应期，对吧？”余海看着面前的缪缪又转过了身子，伸手拿起来了她自己的通讯盒子来，“从一个蹲在家里的病怏怏的孩子、变成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士……你在干嘛？”
缪缪按了几下通讯盒子的屏幕，似笑非笑地回头瞅了余海一眼：“给殡仪馆打电话——你信吗？”
“……信不信我下床时候第一时间把你电脑扔了？”
缪缪邪恶地嘿嘿笑了笑，笑得余海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而后她也没有再卖关子了，而是静静地挂着耳麦、等候着通讯接通。在接通的一瞬，她的耳麦里也传来了庄总指挥的声音。
“庄总指挥，我是‘氤氲’。”也不管庄妍，缪缪随意地先开口了，“余上校在我这里。”
“嗯，我这边也了解到情况了。辛苦你了。”让余海出乎预料的是，庄妍好像也没有多少惊讶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就挂了通讯。
“咦……庄总指挥居然也知道这件事？难怪说……？”
缪缪无精打采地扔下通讯盒子，鄙夷地看了一眼现在才恍然大悟了过来的余海：“是的，被拖拉机撞傻了的余上校：这辆拖拉机也是你的学生，以后你得给她上课。明白了吗？”
“啧，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为什么特勤精英几乎全挤到我这里来上学了？虽然我对于教作战部的人没有抵触情绪，但你们特勤精英平时就这么闲的吗？没事干就去听学院的课？”
缪缪又走到了余海的旁边，开始摸索着余海身上大片大片地分布着的淤伤：“你是不是搞错问题了呀？你应该问‘特勤精英为什么全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才对，首先你逻辑就有问题。”
余海哈哈一笑，喉咙夸张地抽动一番：“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难道看过？”
“再在老娘面前开黄腔，我就把你扔到窗外去——史称第一次掷出窗外事件。”
“这么冷的梗，谁听得懂啊？”余海哭笑不得、摇起了头，现在几乎整个身体都被麻醉的他也就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能动了，“啧，算了。”
“因为特勤精英们都是青少年，所以他们才会一窝蜂地跑到学院里去啊。如果他们都和我一样知性而成熟，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读书了。”上着夹板的缪缪充耳不闻，只悠悠地叹着气、感慨道。
“继续吹，我爱听。”余海对此无动于衷。
缪缪啪地一巴掌拍在了余海的肚子上：“你的意思是我不成熟也不知性吗？嗯？你有资格说我？你看你肚子上这块肉肉，我摁我摁……”
“成熟而知性的缪缪医生，你这是在救死扶伤还是在谋杀病人？”余海又惨烈地哀嚎了起来。
“哼哼，是在教育不听话的病人……噫，余上校，虽然你肚子上有点赘肉，但摸上去还挺结实的嘛……”
缪缪不怀好意地笑着，又在余海的肚子上来回地摁着，似乎在测试着余某人腹肌的弹性强度和肌肉密度——这让余海脸都绿了。
“缪缪，适可而止吧，不要再按了——”
“哎呀，余上校，你害羞啦？原本那个很强势的余上校到哪里去了？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很气势汹汹地要求着我做这个做那个的吗？”缪缪有些妩媚地笑了起来，“但现在呢？就连挣扎也做不到……”
余海无语道：“你小子说这话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建议你找个镜子看看你自己脸红成咋样了。”
缪缪立即转过身子、啪地以双手拍在了滚烫而发红着的脸颊上。尽管如此，余海仍然能看见她通红的似乎正冒着热气的耳根。
“缪缪……”余海张了张嘴，又呼唤了少女一句。
啪啪两声，脸颊赤红的女孩分别给了自己左右两边脸颊各一巴掌，来在脸上留下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记。她佯装自信满满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格外夸张：“余上校，我哪里脸红了？”
“算了，你高兴就好。”余海翻了翻白眼，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虽然他对付不了小王，但对付一个自己闷头撞上来的缪缪还是易如反掌，“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哈啊……刚才，好像说到了学院的问题吧？还是宁清来着……？我有些忘了。”
强作镇定的缪缪以颤抖的手再次抚向了余海的身躯，躺在床上静静地观察着的余海亲眼看着缪缪的眼睛变成一坨混乱的线条，就像是失去了理智。
“算了，我也不打扰你了——说真的，我的要求并不是太高，你别把我医死了就行。”
事实证明，若是一个进攻性本身就不强的家伙一头撞在了钢板上，那她将遭遇难以抵挡的反噬。
终于，余上校再次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安宁：原本要被庄妍提着耳朵去学院上课的他在路上被拖拉机撞了，以至于全身骨折、躺进了医院。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康复的日子里，余海的朋友们将会接二连三地来探望他——余海已经等不及要和某位少女见面了。当然，某位少女并不是指某位少女——此处的哑谜没有标准答案。
但第一个会前来探望余海的人是他心里万万没有想到的。
原本正打满了绷带和夹板的余海听见了病房的当当当的敲门声。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数上面的污垢的余海哼哼两声：“进来，没睡着。”
而后，门口处闪身而来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眼神有些畏缩的少年。
“小义？”余海探眼望过去，心里微微一愣；眼前的少年眼睛里掺杂着成片的血丝，怎么看都是没有睡好的那样，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弓了下去。
小义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做贼心虚一样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回头把门给啪地关上了，才迈步朝着余海走来。
这一回，轮到余海心生警惕了：“小义，你小子想干什么？趁我病拿我命吗？”
“不是！不是！那个，余海……呃，余老师，我不是这么想的……”小义急急忙忙地摆手，后退了一步。
余海当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口嗨当真。只是，在看着小义的动作时，余海是能感受小义内心暴露出的诚意：这小子确实是想让我信任他。
“啧，你居然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不可思议啊。”
余海感慨了一声，原本伸出了的手也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这时候，他才留意到了自己那不同寻常的充满了警惕戒备的动作。
是被杞人忧天的思想影响了吗？尽管对方是自己认识的少年，但自己仍然在警戒着啊……
“那个啊……我，我之前又回学校报道了。庄主任和我说，是因为我、余老师才受伤的，所以庄主任要我来看望余老师，才能回学校上课……”
余海瞥着嘴眯起了眼睛。……不过还好，小义能说出这样的话、起码能证明他还没有被功利的污水脏了嘴，而并不会大言不惭地撒谎。
回想起小义刚才的姿势和动作，余海又笑眯眯地问：“庄主任和同学们是不是都在门外边听着呀？”
“是，是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