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看了缪缪一眼：“我对精神稳定溶剂产生了生理耐受和过敏现象，有和他说的必要吗。”
“所以，庄总指挥仍然没有将他当成朋友，是这个意思吗？”手正按在庄妍头上的缪缪静止了两到三秒，才若有所思地蠕动着手指、继续方才的按摩。
庄妍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又睁开了，里面透着满满的疲惫和倦意：“……不正是因为，我将他当成了朋友，所以我才选择不告诉他、不让他担心吗？”
“看来，庄总指挥并不会交朋友啊。”缪缪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但最终嘴角仍然拐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说真的……庄老大，一个朋友也没有呢。”
“呼唔……朋友这种东西，我又不需要。”
庄妍喃喃了一句，就把疲倦的眼睛合拢了。在迎战的精神压力之中，女子高速运转的大脑已经非常疲惫了，而一旦放松下来、便就这么毫无悬念地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需要朋友的庄老大，真的是这样吗？
缪缪凝视着庄妍逐渐陷入熟睡的面容，又迅捷地收回了视线。现在的庄总指挥可和漂亮搭不上什么关系：长期过度的脑力劳动和睡眠缺失让她的黑眼圈非常明显，脸上也因过敏而浮现了一层斑。
“稍微休息一下吧，庄老大。”缪缪轻轻地松开了原本揉着庄妍的头的双手，从桌上取来一叠纸质文件、整成枕头的模样，放在了庄妍的脑袋下方。
这时候，她也听见了外面楼梯处传来的哒哒哒的脚步声。缪缪瞥了宁清一眼，后者张着嘴巴显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样，显然也听见了来者的声音。
“‘采薇’，把那个上楼的家伙拦住。”缪缪轻描淡写一句，“我猜那个人是余上校。”
“啊？余上校？”宁清的反射弧稍微有点儿长，过了一阵子、她才回过神来了，“余上校，就是那个曾经被我撞得进了医院的余上校吗？”
缪缪盯着宁清看了一阵子：“话说，刚才你来的时候居然没看见他吗？那家伙才急匆匆地跑到楼下去了，你居然没和他碰上个照面？”
“啊？啊？”宁清瞠目结舌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原来他，他是余上校？”
缪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从某种程度上，宁清好像要比小王更加憨——小王的憨是表现在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只会装出一副贼兮兮的笑脸，平时则板着冷冰冰的表情一言不发像只僵尸。
而宁清的憨，则表现在……不论发生了什么，她都总露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像她完全没有理解刚发生的事情——当然，小王可能也没有理解，但小王的表情实在让人不知她究竟理解了没有。
“是啊，他就是余上校，你直接拦住他、和他说庄总指挥已经睡着了，然后一脚把他踹下楼梯就可以了。”缪缪随口回应。
于是宁清兴冲冲地回复了一句好、跃跃欲试地跑到了楼梯的边上，冲着空旷的楼道不住地张望一番。这时候的缪缪才醍醐灌顶般、急忙再朝着宁清喊一声：“等等，你别真踹他下楼梯啊！”
……
基地城郊外，“华山”、“嵩山”、“泰山”、“黄山”四台战术机甲。凌晨三时三十分。
这支队伍已经停止前进两个小时了。而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内，他们也根据作战部提供的等高线地形图和战术规划进行了基本防御工事的构筑，现在的他们正在进行最后的防卫检查。
战术机甲小队队长杜中尉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头顶浓重地卷席着的辐射云团和有毒尘埃。
“当前地区辐射值：致死量248%。当前地区有毒尘埃浓度：致死量139%。人工智能评判：所有室外设施将会以800%的速率老化。”
周围是连绵的群山。在遥远的旧时代，这些群山并不存在，那些是大地崩裂、岩浆成片涌出后构成的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景观。
但他们都没有心情去观赏那些峥嵘而奇形怪状的群峰了。他们只是机械麻木地在构筑而成的阵地前不断地巡视、伸手拂去防御工事上落下的一层厚厚的有毒和辐射尘埃。
“今天夜晚吹东南风，预计会有特级规模的辐射和有毒尘埃云团抵达作战地点的上空，将月亮完全遮盖。所以，今晚的能见度会非常低。”
杜中尉静静地听着卫星的广播。来自星盟的天气专家正在进行最后的分析，以帮助他们认清现在的严峻形势。
“另外一说，所幸战斗发生在今天。后天起，一股来自蒙古西伯利亚高压的寒流即将到达基地城一带，在那个时候，混杂着有毒尘埃和辐射尘埃的大暴雨可能会将基地城洗濯一遍。”
对于基地城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铁幕力场就摆在那里，别说是大雨了，就算是有毒尘埃和辐射尘埃变成冰雹砸下来也没有关系。
但对于户外作战的战术机甲而言……大量混杂着过量辐射和腐蚀性的雨水浇在战术机甲上，就意味着战术机甲的老化效率会上升个几十倍。在这种情况下，驾驶员甚至不会有外出的勇气。
“队长，是时候向作战部进行一次报播了。”杜中尉仍沉浸于思索中时，另一个队员在无线电频道中出言提醒了一句。
“哦，是这样吗。”从自己的世界中挣脱出来的杜中尉晃了晃脑袋，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你来负责这一次报播吧，我勘测一下距离……”
“杜中尉！前方山坡上发现虫群的身影了！”
另外一人尖锐的声音让杜中尉打了个寒战。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原本瘫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杜中尉立马坐直了身体，双目中精光四射，手也立马放在了机甲的操作面板上。
“所有人听令，立即注射使用精神稳定溶剂！”
“收到命令。立即注射使用精神稳定溶剂！”所有机甲驾驶员都不约而同地进行了确认式回答。和轨道突击队差不多，身处战术机甲中、只能通过无线电沟通的战术机甲小队也需要复述指令。
面板被摁动，一支闪着寒光的针出现在了杜中尉的视野中。神色不变的他看着针尖刺进了自己的皮肤中、感受着肌肉传来的阵阵酸疼，以及液体在密实的组织中扩散时冰凉的质感。
“好了，该清醒过来了。”他摇了摇头、把自己甩得彻底清醒过来，又镇定自若地笑笑两声，“维持原命令不变。‘黄山’，继续和作战部联系。”
“明白。‘黄山’，正在和作战部联系。”无线电里传来了他的队员清澈明亮的声音。
那么，自己就负责测距好了。杜中尉眯了眯眼睛，拧住了战术机甲中潜望镜的倍率调整旋钮，顺着潜望镜向远处的山头望去。
果然，是虫群。那些密密麻麻的灰色的身影移动得非常快，以至于杜中尉都无法看清楚它们身上甲壳的具体模样。
“可能是华南莫霍虫，”他在心里默默地做好了预备用的笔记，“也可能只是普通的辐射虫，只有这两种虫是灰色的。”
当然，也不排除虫群在辐射中产生了新的变异变种的可能性，但杜中尉知道，信息量匮乏的他并不可能对变异所产生的失误负责。
“全队注意，启动火控系统，使用自动机炮实行试探攻击。”杜中尉朗声喊了一句。
火控系统开启，磁场罗盘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代表火炮方向的指针很快就出现在了界面复杂的荧幕上。攥着操控杆的杜中尉又看了看尚且处于休眠状态的动力系统，犹豫着、还是将它打开了。
虽然虫群距离他们足足有五六百米的距离，但若是虫群的数量远超想象、而无法使用支援火力将它们击散，那么战术机甲就必须依托机动性来和它们缠斗、而不是定在原地当固定炮台了。
“试射！”——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朝着无线电喊了一声，同时也用力地按下了操纵杆上的按钮。
一阵颤抖。战术机甲的自动机炮猛地窜出了一股浓重的黑烟，而这阵黑烟也在北风的吹拂下斜斜地朝着一方偏转而去。
观察攻击战果。在远方的山头上，一股硝烟骤然飞窜了起来，被崩飞的土石碎屑携裹着地面上的尘埃高高地扬起。被卷入爆炸中的虫只也被高高地抛了起来，断肢残骸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攻击有效。所有队员注意，攻击编码校对为：八点钟方向，炮口仰角三十六度，人工智能辅助：开启。”杜中尉轻轻地用手指磕碰着荧屏、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木然地朝着无线电中喊。
“八点钟方向，炮口仰角三十六度，人工智能辅助开启，收到。”队员们参差不齐的回应的声音也通过耳麦传到了他的耳中。
更多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躲在岩浆岩构成的掩体后的战术机甲们喷吐着火舌，将一发又一发的高爆炮弹倾泻向远方的虫群，掀起了一片又一片死亡的风暴潮。
“现在还没有到机炮速射的时候，”杜中尉一边打着拍子、让拍子和火炮射击的频率对上，一边在心里思量着，“否则，炮管很快就会过热。机炮速射必须留在……来了。”
他再次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体：“虫群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正在进行集群冲锋——机炮速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