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负责人？”为首的那个金发碧眼（余海怀疑以后他都无法直视金发碧眼这个词语了）的男人警惕地看向了余海，眼睛里满是不信任。
余海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穿得实在有些邋遢、或者动作和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吊儿郎当，所以对方才觉得自己不是官方的负责任？那自己是来干嘛的，寻衅滋事的吗？
“冷静。我是来求合作的，不是来找事的。”余海伸着手、手掌朝着地板向下压，“关于你们想要乘坐运载机、回到轨道卫星的诉求，我们知道了……”
他的思路相当明确。既然星盟暂时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那负责谈判的他只需要狮子大开口、用各种吓人的条件把他们糊弄住。
以后，有空理他们的基地城大可以假装慷慨地一挥手表示“算了，无条件送你们回去吧”，这样甚至还能在他们那儿赚点风评什么的……
打得一手好算盘的余海斟酌了一阵子，一开口就知道是老官僚了：“各位从新罗马（NewRoman）的卫星上不辞千里地奔赴战场、前来支援基地城的战斗，我代表基地城深表钦佩……”
然而，让他没预料到的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一脸不爽地反问了一句：“那我呢？”
青年立刻明白了过来：面前这位是从开战到结束都没能够恢复意识的杰弗里大科穆宁殿下，显然地，余海刚才的感谢里并不包括他本人。
有些没词了的余海憋了半天，才从不怎么丰富的词汇库里找到了几个听上去大概应该或许有些高上大的单词：“也感谢各位深明大义，愿意接受基地城的统筹和计划安排……”
杰弗里哼了一声，没有再回话了。在这时候，余海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但凡是自负骄傲的人，都喜欢像头猪一样瞎哼哼半天。
余海也懒得理这个家伙——因为身上有了一堆的功勋而一下子忘本的人大有人在，典型的就是庄妍本人。不过后者似乎最近幡然醒悟了、而变得平易近人了些许，虽说也只是些许而已。
“虽然各位愿意前来驰援基地城，但由于驰援的对象并非基地城的对象、而是这位杰弗里，”既然对方的样子如此跋扈，那余海也不吝于拿他来开玩笑、“所以，我们姑且算是扯平了。”
那位杰弗里深呼吸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余海一眼：余海以不易察觉的幅度戏谑地吐了吐舌头，又使了个鬼脸：有时候，故意去搞那些自认为天下第一的人的心态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也就是说，既然我们扯平了，那么，我们送你们回去也是有条件的。”
在故意说出了这一句话后，余海满意地看见，这些新罗马的战士们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这恰好是他想要的效果，而他将继续再接再厉。
“第一，你们需要支付全部运输费用，其中包括燃油、运输材料的费用。”
已经有人挽起袖子来想打人了。躲在余海身后的路小晓快要哭出来了；余海恶意地揣测，这家伙估计正后悔着将自己叫了过来、结果把原来就气氛不太好的局面变得更为剑拔弩张。
“第二，为了加深我们之间的合作，我希望你们能够与星盟共享信息。”
余海听到了一连串标准的老美英文国骂，其中也以那两三个听得余海脑袋疼的单词为主。果然，用英语骂人并没有中文骂人那么有杀伤力，就论旧时代的中文骂字而言、足够让心理承受能力差者气得直接脑淤血。
但让余海没想到的是，杰弗里却伸手制止了那群跃跃欲试的准备开始上演真人全武行的同伴。他抿着嘴唇眯着眼睛看了余海好一阵子，而余海则一脸坦然地望了过去。
“共享信息吗？”这位新罗马的贵族大科穆宁冷冷地点了点头，“第一个条件我无法立即答应下来。但关于第二个条件……我或许有发言权。”
“正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些相当重要的信息，所以我才会急着回新罗马报道。但是，我想，单是以新罗马的能力、可能并不能解决这一次的事件。若是星盟也想要获取信息，那么……”
余海急忙打断了这位新罗马贵族的絮絮叨叨：“等一下！你和新罗马说过这件事情吗？”
“已经报告过了，”杰弗里严肃地说，“他们也同样感到棘手。单是我们的调查人员被虫群全灭、就能够看得出来，我们或许需要其他星盟的援助。”
余海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位杰弗里•大科穆宁非但不是愚昧的利己主义者，而是一位真正践行着国际合作和人类主义的前瞻的先驱。
他有些惭愧地和对方错开了视线。这一点确实是他的错误，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了。
“我明白了，请说吧。在这之后，我会将它们转告给基地城的高层人员、让他们自行判断。但在这之前，请尽可能地少使用专有名词。”
那些几乎要挥着拳头的新罗马的轨道空间突击队队员们又缩了回去。他们一并进了屋，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英文水平才勉强过关的余海就此艰难地开始了英语听力。
在最初，“那不勒斯”号武装卫星不过是对地面进行例行的观察和辐射含量测试。那些厚重的辐射有毒尘埃让一切生物望而却步，任何前往地表的动员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
然而，在某一天，“那不勒斯”号武装卫星却在例行的数据收集中、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阿尔卑斯山的高峰马特洪峰，上面的辐射值惊人地高，其甚至突破了第二天灾早期时核辐射量的峰值。也就是说，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余海一下就傻了：“也就是说，你们是从欧洲地区的阿尔卑斯山一路飞奔到旧时代的江淮地区，向基地城寻求援助。”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余海又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看来，他得重新评估一下这个时代的载具的动力系统了；他知道以前的核动力很强，那么现在的暗物质熔炉动力应该会更强，但他没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
而后，和余海想的差不多：发现了异常的新罗马立即组织人手、侦查马特洪峰地区，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成片的虫群袭击，乃至于全军覆没。
“你们没有做好战斗警戒吗？”虽然自己也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但余海还是不介意评头论足：毕竟对方是失败的一方。
杰弗里脸一黑：“警戒了。我们很快就察觉到了虫群的攻击信号，并且组建起了防线。但也如你们所见，虫群规模实在太大，我们的防线一捅就破。”
余海一拍脑袋，立即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问了一个蠢到了极点的问题。
如今，随着地壳抬升和岩浆活动，旧时代的所谓高峰都已成为了不值一提的小丘陵。例如阿尔卑斯山的马特洪峰，在旧时代、它的海拔高度将近有五千米，但现在它不过是八百多米的小山丘。
而除却在地上凝固了、以后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地表主体部分的岩浆岩以外，地表还覆盖着一层有毒和辐射尘埃。
这意味着，地球上的岩石将彻底失去在风化作用下研磨破碎、发育为土壤腐殖质的可能性；在没有人类干预的情况下，它将成为荒芜的死寂星球，不再出现任何植被。
那么，为何此处会有如此大量的虫群？
按照生物学食物链的说法，如此庞大数量的虫群需要食用大量植物、或小型生物，当然它们也可以选择成群结队地出门捕猎大型的灾兽。
但虫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多得让人头皮发麻。而以欧洲一带生物数量的丰度，这片地区显然没有足够供养如此大量虫群的能力。
也就是说，几种可能性和推测随之而生：一是虫群并非从有机物上摄入能量的碳基生物，它们能够通过食用地底的岩石来获取能量——但这个推测显然相当不靠谱。
例如，那位已经阵亡的杜中尉就曾经使用凝固汽油弹来轰炸虫群，借助火焰来封锁虫群进攻的步伐；而在战斗结束之后，基地城也采用了火葬的方式来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没人愿意吃这些在尽是辐射的野外呆了大半辈子的生物。
而如果是排除了“硅基生物”这个选项，加之马特洪峰处那极高的辐射量，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这些虫群和灾兽一样、出现了变异。它们不再需要进食以获取能量，而能够吸取空气中的核辐射。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意味着，这群本就极富攻击性的生物将进一步地和试图重返地表的人类争夺生存空间，初尝螃蟹的基地城已第一次感受到了虫海战术的锋芒。
“但是，我们仍然不知道，为什么马特洪峰一带的辐射值会如此高。若是不解决这个疑问，虫群的威胁也难以找到途径来解除。”
智力水平相当不错的余海立即接上了话：“但是新罗马的武装水平……实在一言难尽，单靠你们自己单干、很难完成这一次的危机。”
“是的，就是如此。所以，我想……合作还得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