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理她几次？”余海作茫然状，“有事没事我理她干什么？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我真是日……呼！”那头的宁荣充满着怨念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猛地将浊气吐出来；尽管看不见宁荣的表情，但余海都能想象得出宁荣那张满是怨恨的脸，“你忘了吧？我给你的授权？”
“授权什么？”余海继续茫然着、一问三不知。
“哟，余上校，真的大忙人啊，基地城里的工作一定很多对吧？像什么某个卫星上不值一提的负责人的妹妹啊、救命恩人的事情啊，全都可以抛到脑后不管了，毕竟正事最重要嘛，对不对——”
听着宁荣又开始阴阳怪气地嘲讽、期间还带着一丝道德绑架，余海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毫无办法的他只能哀叹着屈服：“行了行了，我贵人多忘事，真不记得了，你就直说吧。”
“我曾经委托你做宁清的临时监护人！也就是说，在宁清成年之前，你就是她的爸爸、哥哥，或者说是其他什么东西！”
余海听这话总感觉有点别扭。哥哥听着奇怪就算了，爸爸这个称呼……总感觉宁清同学像是风俗行业的从业人员，而自己是被服务的金主一样。
“别的不说，就算你真的忘掉了自己的身份，难道你就对宁清的日常生活没有一点儿在意吗？”一时哑然的余海听着通讯另外一头恨铁不成钢的沙哑的嗓音，“你就这么……唉，不说了。”
“啧，不好意思啊。”余海也无话可说——毕竟这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问题，“最近基地城这边也相当忙，所以我也脱不开身……”
宁荣奇道：“你不是基建设计师吗？现在基地城都已经设计好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不仅是基建设计师，还是行政部洛邱长官通过决议设立的基地城总督。”
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初洛邱给余海这个职位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恶趣味，类似于学生在朋友的背上贴着写着“我是王八”一类的纸条；但问题在于，它是确实通过了行政部的决议，也就是说，它有着被认可的法律效力。
所以，余海根本没办法以“开玩笑”的心态来应付这个职位。说实话，如果他真想甩手不干的话，他只需要提出辞职申请便可——而洛邱八成会将这个申请驳回，所以他没得想。
而既然辞职这一条路断了，他余海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硬干到底了。而他素来没有得过且过的渎职习惯（此处存疑），所以也就只能转得像个大忙人了。
一听见余海的借口，宁荣就又不屑地哼哼了出声，显然是全然不信余海的借口；但余海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着哈哈想办法应付过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多关照一下你的妹妹的。”余海一边在街上原地晃悠着，一边随口应答，“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妹妹现在的情况吧？”
情况指的是：现在的宁清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宁清了。按照特勤精英的武装条例，她身上的大部分器官和肢体都被更换了；按照忒修斯之船理论，再往她大脑里植入些芯片、她就真不是宁清了。
通讯另外一头沉默了一阵。余海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复杂而精密的人体改造的；身体纯粹主义者在人群中应当占着绝大部分，像小王那种恨不得把自己意识都装罐的超人类主义者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嗯，我理解你的选择。”隔了一段时间，宁荣才沙哑着声音回答，“宁清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也会多看照她的，”老实说，在说这一句话前，余海就从来没有看照过宁清，“现在负责宁清小姑娘训练工作的是比较温和的‘仙霞’，也算是给了她一段过渡期吧。”
“过渡期？无所谓过渡期。既然她已经是基地城的特勤精英、是一名战士了，那她就应该按照战士的标准来做，而不应给予特殊待遇。”
余海又跟着不怀好意地笑：“如果把她训练得累得坏掉了，那应该和我没关系吧？”
“为什么没关系？你是临时监护人，她出了什么事情都得由你负责！”
对方的霸王条款让余上校瞠目结舌。在憋了半天过后，他才终于想到了反击的话：“那她把我撞到全身粉碎性骨折的事情又怎么算？上次我在路上好好地走，她跑过来把我撞进医院里了！”
不愧是霸王条款的制定者，宁荣的回复也相当言简意赅：“她没有责任，那只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而已。而且，按理来说，孩子把人撞伤了、监护人也应该负全责才对……”
孩子？那像个拖拉机坦克一样迎面往墙上撞、能把砖瓦墙撞破的宁清是孩子？当初，宁清径直往他身上撞时、余海真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惊人的压迫感一度让他窒息。
相比之下，小王“孤烟”的压迫力根本不过是一盘小菜，艾泽同学“柔荑”的压迫力则不值一提。
“算了，先不提这个。”或许也意识到了理亏，脸皮并没有余海想象中那么厚的宁荣立即转移了话题来，“难道你不觉得，宁清很可爱吗？”
“如果我说宁清很可爱，会不会被你打死？”老流氓当即嬉皮笑脸地反问了回去。
“哇，我真是想一拖鞋拍烂你的嘴，你就不能稍微正经一点吗？”宁荣急道，“我把我这么可爱的妹妹交给你，你满脑袋想的都是什么？”
“想的是做姐姐的你到底会不会脸皮厚到赖掉我住院的费用。”余海当然还没有在这个泼辣的女汉子面前开黄腔的勇气。
啪一下，对面变成了忙音。余海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宁荣是被自己气坏了、以至于直接将通讯给挂断不接，而后找些别的途径去宣泄心中的怒气了。
塞好了耳麦的余海也思考了一下：对于宁清小朋友的具体印象，他只有模模糊糊的“活跃、欢脱得不着边际边际而已，具体如何他并不了解。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宁清和他一样，都是拥有乐观精神的年轻人：余海尤其记得，在他被撞倒后，宁清小姑娘居然接住了他下意识地开启的黑色幽默的话头，这一点便足够证明她的乐观精神了。
也就是说，即使他不管宁清，这个少女也有能力热爱生活、拥抱黑暗的现实，因为她有着在逆境中以幽默自嘲解烦的优秀的品格。
当然，也不排除她只是特别憨的可能性。
但余海也懒得猜太多。跟庄妍跟久了，他也培养出了雷厉风行的习惯：与其在那里磨磨蹭蹭地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行动起来更为爽快。
在以前，撞翻了他的宁清小朋友曾经留下过通讯盒子的号码，所以余海也得以在通讯录中轻易地翻找而去，并将电话打了过去——
“喂，你好，请问你是？”秒通。余海不禁怀疑通讯盒子上是不是有俄罗斯方块或贪吃蛇的功能。
“我是余海，余上校。”为了防止宁清和自己一样把对方给忘掉了，余海又补充了一句，“上次被你撞得全身粉碎性骨折的人。”
“哦哦哦，是，是干爹啊……”对面的宁清说话的声音立即变得羞涩了起来。
余海鸡皮疙瘩立即爬了一身：这种感觉真的越来越强烈了，对方是从事风俗行业、而自己是财大气粗的金主的感觉。所幸也没人会监听他的通讯盒子通话，否则他真跳进岩浆里都洗不清了。
“哦对了干爹，以后你自称干爹就行了，我最近也撞飞过很多人，所以可能不是分得很清谁是谁……”
余海无语道：“你走路就不能小心点嘛？以后你再这么乱撞，小心庄……张总指挥把你扔去禁闭室里闭门思过，顺带着让你写两万字检讨。”
那边的宁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没说话了。
“以后别叫我干爹了，我也没年长你多少岁，这一口一个干爹的听起来也太奇怪了。要不，以后你就叫我……”余海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宁清之所以会四处乱撞，可能并不是因为她莽撞欢脱得掉了线，而是因为以前一直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她根本就没有奔跑的机会。而在仿生器官给予了她这个可能性后，她自然就高兴得几乎无法顾忌他人的感受了。
但另外一头的宁清显然揣测不出来余海的心理活动。见余海顿住了，她又敏锐地问：“要不以后我叫你哥哥？欧尼酱？”
余海人都傻了。
最终，青年以“余上校”取代了几乎要被决定下来的让他哭笑不得的“欧尼酱”，并直入了主题：“最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东西吗？这是你姐给我提出来的要求，你直说就是了，不用客气。”
宁清不好意思地笑了：“欧尼……余上校你不怪我找姐姐告状吗？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生气倒不至于，惊讶占据大多数吧。”这也是余海的第一印象：宁清居然会找姐姐告状、控诉自己的监护人监管不力，这是他最意料不到的。按理来说的话，宁清应当能独挡一面才对。
在一本正经地咳嗽两三声后，宁清的声音正如石破天惊：“余上校，我要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