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正站在走廊窗前一动不动、眺望着窗外的街景的孙宏无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会议室的门口一眼。随着木门被推开，满脸疲倦的余上校也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么快就搞定了？”孙宏奇道；他也不忘从怀里掏出一块表来，随意地看了一眼，“余上校，这才三分钟不到啊……难道说，你……”
原本还打算吐点苦水的余海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来，难以置信地盯向孙宏：“哈……？孙部长，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在里面干了些啥？”
“应该吧，不确定。”对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余海一番。在做这个动作时，他偏偏还能够保持一脸无所谓与平静，“虽说刚才的运动量确实应该不怎么大，但如果余上校想要休息一会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休息个锤子休息，我啥都没干怎么就需要自己跑去休息了？”余海直接不客气地回应一句，“好了别抖机灵了，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吧。”
但两人也没有回到会议室里头的意思。“对影”林鸢仍然窝在里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既然余海没有说出去的意思，那孙宏自然也不会去问。这也是他们在长久以往的合作中形成的默契。
继续刚才的正题。余海稍微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议论是议论到了“基地城终于摆脱了战争阴云”；新罗马的宽恕让他们颇感侥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因为对方一面之词而停止军备竞赛。
目前，军工生产仍然需要摆在第一位，以高效率扩充常备军仍然是重中之重。而后，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重返星空——建立起一支强有力的武装卫星舰队相当于旧时代的核威慑。
“对了，一开始我们好像不是在议论叛徒阵营的事吗，”思考了一会儿后，余海又问，“怎么讨论讨论着话题就歪了？”
孙宏盯了余海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摇头：“余上校啊余上校，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因为现在我们的线索断了，我们对叛军阵营已无可奈何，所以我们只能暂时搁置。”
“就这么算了？”余海呆了呆，“唐小兰白死了？她憋了这么久、来给我们提供这个突破口，结果她人没了，突破口也白给了？”
“有什么办法？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本身就需要为她的死背锅。”孙宏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瞥了余海一眼，露出一抹略带着狰狞气息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还是说，余上校，不服气？”
余海脱口而出：“谁会服气啊！这种大好机会……”
“余上校，我这么说吧。”孙宏难得地打断了余海急躁的话语；在青年的印象里，孙宏会一直耐心地等着别人把话说完、才悠悠然地开口接话，而这是他第一次切断对方的叙述，“胜败乃兵家常事。”
余海沉住气来，继续等着对方的长篇大论。
“你可能觉得，这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老话；说出来非常容易，但想要接受它却非常难。”孙宏继续冷笑着；他的这副模样不免让余海想起了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庄妍，“因为我们就是从数不清的失败中慢慢成长起来的。”
“这一次，我们鲁莽、我们莽撞，我们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我们失去了一个本可以守株待兔的情报联络点，还损失了弃暗投明的线人唐小兰。”
孙宏仍然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他说话的语气仍是如此平静，仿佛犯错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某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不认识的人。
“但我们反思过我们的错误，我们知道了我们错在了哪儿，也知道了改进的方案。”他抬起头，眼睛里重新闪烁过坚毅的光芒，“难不成你还想要继续激进下去、重蹈覆辙吗？”
余海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孙宏的话让他可谓无言以对。
“失败过后，有人会抱着屡败屡战的精神、不服输地继续干下去，也有人会就此气馁，一蹶不振地选择放弃。”似乎没察觉到余海的异样，孙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呢，余上校？”
“……我大概是前者吧？”
孙宏冷酷地摇头。以前话很少的他于今天突然失态地多言了起来，说话的音调也随着水涨船高的情绪而提上去了不少：“我可以将对付叛徒阵容的责任托付给你，余上校。但如果你在面对错误时抱着这样的情绪，那很抱歉——”
余海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屡败屡战也不行吗？”
孙宏严厉地看了对方一眼。在那一瞬间，余海还以为在家里烤饼干的庄妍或是睡在医院里安度晚年的韩民穿越到了这个青年的身上：“在说一句话之前，先顾及一下现实情况吧。”
现实情况就是：在联络节点被废弃、唯一的线人也**掉以后，他们就陷入了彻底的被动中，而只能等着敌人蹬鼻子上脸主动出击。
“我们不是还有艾泽吗？”但余海仍不死心，而搬出来了第二条不是线索的线索，“敌人要对艾泽下手这件事，孙部长也知道吧？”
孙宏哼哼两声：“那不也一样吗？等着敌人主动出击、对艾泽下手，和我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同？”
——完了。和自己共事的人是不是都有哼哼来哼哼去、时不时冷笑两声的习惯？上一个是庄妍，这会儿换了个孙宏？
由于理念和思维方式不同，两人不欢而散。在离开之前，余海也不忘喊了一声会议室里窝着的林鸢同学：这个在自己身体里藏了个电吹风的少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卖力地给余海吹衣服。
脱掉身上穿着的林鸢的衬衫、往里头一扔，余海抓起从门缝里递来的自己的衣服往头上一套，干脆利落地摆手：“孙部长，我走了，后会有期。祝你工作顺利吧。”
孙宏也跟着抬手随意拱了拱。他甚至没有给余海哪怕一个正眼。
但余海也知道，如果不是他打翻了热水、让林鸢的老妈子习性突然发作而手忙脚乱地处理一通，导致整出了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会闹得更僵。
这场错误并不是某个人的失误，而是两个人一起酿下的：他们轻敌，他们没有看清楚现实情况的具体形式，没有调查好他们的敌人……这一系列失误让行动破灭失败也是非常正常的。
失败所带来的凝重的气氛并不是孙宏一句话“我也有责任”就能够缓和的，唯一能够缓和失败的氛围的只有胜利；于公于私，余海都需要一场胜利。
“但也正如孙宏所说的那样。现在的我并不能急功近利地急躁无比，也不能妄自菲薄。”
——如果最优解是等待对手发难、后发制人，那就将这件事放了放好了。
“对了，林鸢，”余海已经打算放弃喊这个女孩子的行动代号了，这并不利于她建立健全完善独立的人格，“你知道‘夜雨’吗？”
“啊，我知道他。”少女纤弱的肩膀稍微动了动，“他是我们B组特勤精英的前辈。听说，就是他在华夏星盟上救了我们，是这一回事吗？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了，但我还没有时间向他道谢呢。”
余海心道你也不用跟这小子道谢了。以“夜雨”那不怕天不怕地、只身跑去锤甲级灾兽的极度好面子的性格，林鸢的一句感谢怕是能让他记一辈子。
“他来基地城之后，去哪里干活了？”
“他去张毅总指挥那儿报道了，目前正在被S组的前辈‘仙霞’做特训。呃，听说‘仙霞’前辈的性格比较软一些，‘夜雨’前辈因此对她颇有微词……”
余海听得有点乐呵：“仙霞”是典型的害羞、不善言辞的软妹子，结果她被扔去做教官；“夜雨”强势之余自尊心极强，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负，结果成为了少女的教员……这一组神奇搭配光是想象一下都格外有意思啊。
“然后呢？”出于好奇心，余海继续打听，“你还听说过关于那小子的什么事？”
“嗯。据说，进新兵营的第一天，‘夜雨’前辈就顶撞了教官，他可能觉得教官的样子太软了、应该很容易欺负，就想要和‘仙霞’教官切磋一下。没有什么办法的‘仙霞’教官也就照做了……”
“然后呢？”余海一边走着、一边有些兴奋地搓手。
“然后‘夜雨’就被打进了医院里头……”
这听得余海差点捧腹大笑。当初的陶乾风将可信任的S组特勤精英全送来地面了，不可信任的成员则留在了星盟上，星盟上强者皆离的环境或许让A组的“夜雨”产生了自己天下无敌的错觉。
最后，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的“夜雨”被地面的甲级灾兽打成了瓜皮，他还亲眼看着S组的“破军”于贤筠一剑把将自己暴打了一顿的虫子砍成两半……祸不单行，不服输的他又跑去挑衅“仙霞”，自然也是如愿以偿地被教训了一顿。
如今的余海倒是挺庆幸当初的自己接触的全是最顶级的特勤精英了。如果当时他净是碰见一些下级组的“臭鱼烂虾”，那他在看见S组成员执行任务时估计会惊得嘴都合不上。
“现在也没啥事情干啊……算了。林鸢，我带你去见见艾泽吧……呃，应该叫‘柔荑’前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