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讲，“柔荑”和“对影”的身份还有些相似：前者曾经为林臻阵容效命，后来却被清除记忆而成为了基地城的成员；后者则是那两位大魔头的后裔，却在深明大义后背叛了自己的父母。
这么想的话，余海本人也一样……也就是说，基地城里的部门人员基本上全是被纠察部强行挖墙脚挖过来的，而且这挖墙脚的手段还相当高明。
但变化比计划快。在余上校还在嘀嘀嘀地摁着通讯盒子的按钮时，某个陌生的通讯就先一步打了过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青年甚至还没通讯盒子突如其来的振动吓了一跳。
“喂，你好，这里是余海。”——自称余上校似乎有些拿军衔压人的意思，而自称余总督更是名副其实的滥用职权（存疑），左思右想后余海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自称本名。
“余上校您好，这里是基地城医院。”里面传来的是一个余海不认识的声音，“余上校有空吗？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来医院一趟。我们已经准备好报告书了。”
“这么快就好了？”余海吃了一惊；他迅速地看了一眼林鸢小朋友，后者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那我现在就过来。”
——真是难以想象。今天早上他还在韩民那儿问有关“神谕”的问题，现在中午不到、他就得去取唐小兰的尸检结果了。……总感觉自己像是用一天完成了平素几天才能完成的工作。
“林鸢，不好意思，我这里还有些事。”挂断了通话的余海直截了当地呼喊少女的名字，“你暂且先回去吧，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来找你。”
“我就不能跟着一起去吗？”小林鸢轻轻拉扯着余海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
“去了也没用啊。”虽说林鸢是彻头彻尾的战斗人员就是了，但余海仍然不希望让她接触到“被解剖的尸体”这一类于常人而言算是恶心的东西，“乖乖听话好吗，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所以林鸢到底是粘人的孩子、还是宠溺心爆棚的老妈子啊？
在把对方支开以后，余海立马马不停蹄地往基地城医院的方向赶。在他放下共享单车、擦着满头的汗往医院门口走时，他也能看见那位背着手的满脸疲倦与古怪的法医。
两个人相互打了个招呼，便就由这位法医带路、一路朝着空调正猛的基地城医院内部走去。在东拐西歪一阵后，他们也顺利地抵达了目的地——一个稍微宽敞明亮一些的办公室。余海还以为自己得面对一具拆得七零八落的血腥的尸体呢。
“余上校，这个办公室是完全隔音的。”在关上门过后，那位法医转过身来，严肃地说，“我们也进行过专业的排查，确定里面没有任何窃听装置。”
“内容需要重点保密吗？”也逐渐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的余海低声问道。
“嗯，我个人认为内容需要重点保密。所以在完成尸检之后，我没有通知任何人，而是给您打去了通讯。”那位法医点了点头，伸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上乱糟糟地叠着的资料，“毕竟，她的死法……”
虽然对方的态度严肃得让余海害怕，但余海仍然打算把社交礼仪做全了：“请问您贵姓？”
“余上校，贵字就免了，我可担当不得。”闻言的法医苦笑着摇头，“我姓邓，唤我作邓法医或者邓先生都是可以的。”
“那就有劳你了，邓先生。”邓法医这个词讲起来还是太过奇怪了，余海决定弃之不用。
闲聊时间结束。面前披着白大褂的邓先生抬头认真地看了余上校一眼，又低下了头去、手指在资料之间来回翻点摸索：“余上校能看些稍微显得血腥点的东西吗？如果会引起生理不适的话就算了。”
“大概是哪种程度的？”余海尚且还记得水泥塔攻防战里血腥的场面，他亲眼看着尚且算是自己的战友在爆炸中被撕裂为肉块与残渣，“如果是开膛破肚那种程度应该还行吧。”
“喉咙的剖面，这种可以吗？”邓先生的手指已经捏住了某张纸的一个边角了。
余海无语道：“但我又不知道喉咙的人体结构，我看了我也不知道是啥情况啊！”
“好像也是。”法医尴尬一笑，“那就没办法了，我口头上跟您表述一下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吧。”
在解剖过后，法医邓先生发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件事：被剖开的唐小兰的脖颈的内部结构显然和常人并不一样，里面并没有人类赖以呼吸用的气管，而只有食管！
之所以邓法医要用“没有”“缺失”这个词，是因为那确实就是“没有”。一路解剖至胸腔部分的邓先生在看见支气管的尽头时，几乎被吓了一跳：支气管的入口被堵住了，但并不是被异物堵住了，而是被一层类似于肉膜一类的组织物给封了起来！
“啥玩意？”余海听得一头雾水，“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知识，能不能直接说结果？”
邓法医非常无赖地一摊手：“结果就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是很严肃的场合，但余海还是听得有些想笑：这家伙的性格不错，适合做朋友，但肯定不是现在。用力地绷住脸的他摇了摇头，尽可能地把心里的杂念甩出去。
在他绞尽脑汁地编一些让自己显得有些博学的念头之时，邓先生又开始了尽职尽责的科普：“我来简单说明一下：气管，是呼吸系统的一部分……”
“我大概知道，”博学多才的余上校立马胸有成竹地双手抱胸，“所以，没有气管是必死无疑的，但这个唐小兰却就是没有气管，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邓先生立马用力点头，“但是，她就是天生没有气管——在脖颈处的截面，我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肌肉、结缔组织或粘膜被切除的迹象，其表面也没有任何手术疤痕，也就是说，她天生无气管。”
余海没有应答。对方的话让他想起来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些沉寂在记忆中的碎片正在飞快地聚拢在一起，逐渐拼出真相的大致轮廓。
“他们之所以要采取行动，是因为你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是和他交集不深的唐小兰托他人给他传达的最后寄言。
“哈哈哈哈——果然，余上校，你被选中……”
在华夏星盟的电梯间里，那个蒙着脸的袭击者在被溶化成一滩水之前，一度指着他的鼻子疯狂地大笑，那脸上的疯狂与讽刺之意他记忆尤深。
他仍然记得，那个敌人甚至没办法将完整的话语讲完，他身上的『荒疫』就让敌人彻底地失去了语言能力，任何他存在于世的证据都被彻底抹去。
如今，第三份证据正正地指向了那被遮盖在帷幕之下的真相。即使他一直都选择回避、甚至对摆在自己面前的现实视而不见，但现在的他始终需要去面对这一切了。
“但是，如果唐小兰天生就没有气管的话，她又是如何活下去的呢？这不合常理……”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邓先生仍然在絮絮叨叨地挥着手，慷慨激昂地解释。这个家伙一涉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就会兴奋地侃侃而谈，光看这一点余海就知道这是一位相当敬业的法医了。
“也就是说，现阶段并没有合理的医学原理可以解释唐小兰的死，是这样吗？”在对方思索一样地停顿之时，余海适时地插嘴问道，“所以才要对此进行保密，是这样吧？”
“嗯。”邓法医点头，“而且，我希望余上校能够拉一口低温休眠舱来，把唐小兰被解剖过的尸体冷冻起来；以后，等事情水落石出以后，我还想要和其他同僚研究一下这个特殊案例。”
余海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注意力却早就飞到了不知道哪儿去。现在的他只想赶紧离开、回家里去，以免夜长梦多。
在说明过情况以后，邓先生又非常尽责地想要让余海将他写的报告书和解剖照片给带回去、来让余上校好好研究，但也被余上校拒绝了——且不说他余上校研究得明不明白，光是那些血腥恐怖的照片他就不想带回去。
不……虽说死人的解剖照片并不能辟邪、甚至可能会把邪给引过来（假设鬼能在高能量的伽马射线扫荡后“活”下来），但靠着那几张图把同楼层的小华莺吓跑还是没关系的。
在离开医院过后，根本不敢在外逗留的余海也没有遵守自己以前的承诺、和“对影”林鸢取得联络，只是闷头往家的方向赶，不过一阵就跑回了自家公寓的房间里，顺势砰地关上了门。
“我无法向任何人求助。向庄妍、向韩民也好，向华莺、向艾泽也好，就算是早就亲密至极的路小晓和洛邱也不行。这件事只有我一人知道……”
而且，他更不敢将不知情者拖进这深渊与泥沼之中来。他仍然记得郑警官死之前的最后模样——他好像是给自己削了个梨？
长吁一口气，正坐在床上的青年站起了身子。逐渐冷静的他很快就检索到了一个新的求助对象。
“金属球，出来一下，我们聊点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