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褪色相片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0/7/5 8:35:59 字数:3072

人自出生以来就被赋予了独特的“定位”。他所处的家庭、所处的环境、所处的社会与时代背景都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他的价值观、人生观与世界观,从而对他的性格产生影响。

这也是余海不支持存在主义哲学的重要原因。在某种程度上,稍微曲解一下的存在主义哲学还挺契合现阶段人们精神空虚、不知所措的心理状态,拿它编点鸡汤去糊弄一下倒也不失为好的选择。

但青年仍然知道,它的不合理之处仍然在于其之内核“自由选择”:所谓的“人按照个人意志作出自由选择”,其中的“个人意志”真的是个人意志吗?亦或是说,那是被现实熏陶墨染过的产物?

如果没有天灾,庄妍也就不会加入军校、磨炼出坚韧如钢的意志;如果没有林臻和他的党羽,庄妍也就不会正直得近乎嫉恶如仇。这些受人称颂的秉性最终成为了施加于她头上的枷锁。

“如果影子本身就跟随在人的身后,人又该如何摆脱自己过去的影子?”想到这里,余海不禁感慨。

“也不要太悲观,我们时间还多的是。”在余海沉浸于悲凉之中时,缪缪反倒豁达起来了,“慢慢来好了,我们还有不少时间。”

“也是。在庄妍的青春烧完了以后,她估计就能够明白过来了。”青年跟着低声嘟囔,“我们确实帮不了她什么,让她自己慢慢来吧。”

缪缪点头:“嗯,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创伤。”

——真是人小鬼大。这个看起来还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女,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弄得她好像是某个饱经风霜、沧桑无比的老太太一样,但这家伙明明都没经历过什么啊。

余海定了定神,重新打量向缪缪那纤细却又在庄妍的体重中保持挺直的身躯;那张透着坚定的脸中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让他原本就在悸动的心灵稍微动摇了一下。

“缪缪,当初的你是怎么加入特勤精英的?”

“说来话长,”缪缪轻描淡写地回答,“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甚至要追溯到我在地面尚且还是个平民的时候。到家了我再跟你说吧。”

于是他们再度沉默无言。身躯上的枷锁使人痛苦万分,精神上的枷锁则使人悲痛欲绝。

……

缪缪的家并不显得奢华。和她在基地城医院里的办公室差不多,她的家清淡素雅、也透着一阵少女小清新的味道来,里面的装饰并不多而繁杂、却又恰到好处。不多的家具整齐地堆砌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处,其上一尘不染。

在缪缪将庄妍扶到塑料合成纤维沙发上时,余海也在上上下下地一阵打量:“缪缪可以啊。你大概隔多久大扫除一次?”

“一个星期一次。”等庄妍躺好了,长吁一口气的缪缪才轻松地回答,“我身上有一大堆好用的清洁系工具呢,不用十来分钟就能把房子弄干净。”

端详着这片空间的余海也放松地瘫软了下来,早上灌过的酒精终于开始了发作,让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唉……也好啊。如果那些让人头疼的学生能做到你这种程度,我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缪缪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那就让学生们全部机械飞升,不就好了?”

“且不说他们愿不愿意……机飞就意味着他们有成为特勤精英的义务,不是吗?”余海失笑,“他们哪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啊?别说杀灾兽虫群了,估计让他们杀只鸡他们都不敢。”

而后,他们就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满怀心事的余海双手抱胸、瘫在沙发上,脑袋在作为润滑油的酒精的作用下不断吱吱喳喳地运转,将过往的记忆和情绪研磨成精细的沙粒。

在好长一段时间后,将带上了庄妍温热的气息的毛巾收回、在盛着热水的塑料盆中洗了一洗,完成了工作的缪缪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手指一松,毛巾坠入了热水盆之中。

“余上校,记不记得以前你被叛乱智械袭击的事?”

“我记得,”余海点头,“那时候,基地城郊外的那个支格式塔还没有拆除,里面的智械曾经向我发起过两次暗杀。后来,支格式塔被打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遭遇过暗杀活动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来救你的人是谁?”身子突然抽了抽的缪缪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一挑,轻佻无比地问了余海一句。

“忘了。”余海相当厚颜无耻地回答。

“是我啊!是我救了你啊!当初我为了保护你,还被智械的电磁步枪穿射了一发,要不是我随身携带纳米治疗针剂,我早就死在你家里了!”

“是吗?”余海立马否认,“我怎么记得你是因为轻敌了才挨了一发电磁步枪?而且,你明明是S组的特勤精英,怎么挨一枪就倒了?你知道不,当初就是因为你被一枪倒了,我才以为特勤精英很菜的!”

“……别说特勤精英了,你让战术机甲正面吃一发近距离的电磁步枪试试?那玩意就是用来打金属重甲单位的,打肉身也是干脆利落的贯穿,换谁来挡都是一样!话说回来,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第一次被仿生智械刺杀的经历……就算被刺杀的人神经再大条,暗杀的过程他也定会记在脑海之中:闪烁着无感情的光的指示灯,冰冷无温度的硅胶皮肤,以及破碎散开的零部件……

“所以呢?你想要表达什么?”余海可不认为缪缪是那种会拿陈年旧事压自己一头的小祥林嫂。

“挨了枪之后,我一度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少女的声音骤然艰涩沙哑了起来,“我作为一名战士,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活下去;我只是想着要用生命来拖延敌人攻击的步伐而已……”

“……呆子。”对此,根本无法作出评判的余海只能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来。

“你也一样。”少女轻笑一声、回应一句,“明明都一起生活、工作了这么久了,你却一点儿都没能够看出来,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不出来啥?”余海直愣愣地问。

“没什么,看不出来就算了。”缪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故作幽默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很多东西是需要你用眼睛来……来亲自地看,而不能让别人开口告诉你。”

余海疲倦地揉了一把脸。酒精让他的眼皮直直地打架着,以往一直积累至今的精神压力更是让他想要就此不管不顾地睡过去。但“自己正身处缪缪家”让理智阻止了他的困倦之意。

“以后,‘氤氲’这个代号称呼就与我无缘了。”她低声呢喃着,“我会抛弃掉我过去的一切,以一个全新的姿态、拥抱现实和未来……”

“丢下以前的一切吗?”尽管脑袋昏昏沉沉,余海仍然能够听见缪缪的话语;他尽可能地摆出了一副略带着愚弄的笑容来,低声哼哼一句,“你这是把以前的自己全都否定掉了啊。”

——如果没有以前的自己的所谓“努力”,人也不会感到后悔、而想要重来吧。

“我不管那么多了!”似乎是被余上校杠得无言以对了,缪缪自暴自弃地一挥手,“总之——余上校,你是想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余海一笑:“你愿意说就说吧。放心,我现在是半醉的状态,你说了我也未必能记住多少。”

“……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气,你告诉我你记不住?”

——缪缪,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像庄妍那样参加过军校培训,也没有在天灾中逃过一劫;就像是许多普通人一样,她的家庭失去了房、车、银行里的存折,以及几近全部亲戚。

在她和自己的父母乘着升降机、从地下近千米的避难设施抵达地面时,她看见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安静死寂的世界。

而后,跟随着自己的父母重建家园的她又遭遇了第二次天灾。在灾兽和虫群发起的毁灭性进攻之下,连绵的炮火轰鸣让这名手足无措的少女几近想要放声大哭:她已经远离了和平的岁月。

然后,“大禹”号殖民地卫星发射计划启动时,缪缪与社区中的同龄人被选为了“种子”——年轻力壮的青壮年将会迈向新的征程,而其他人则会在无能为力中静静地等待着灭亡、或是重生。

“地球或许会迎来第三次天灾,也或许不会。但我们军队会忠诚地履行职责,直至最后一刻。”

缪缪仍然记得,电视广播里那名现役军官严肃无比的话语。那个军官的面容是如此年轻而带着刚毅和坚定,浑然不像旧时代的大叔和老头那样满脸暮气、似乎只是在等着退休享福。

而这位军官所代表的军队也做到了。这些身穿迷彩服的人忠实地完成了任务,将“种子”们送到了卫星的低温休眠仓中——而没有让情绪几近失控的其余民众冲击到卫星发射基地。

在缪缪醒来之时,她的面前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然后,你就成为了特勤精英?”余海懒洋洋地问。

“不……那可以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意外。”缪缪却摇头,消极地否认道,“说实在的,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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