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金属球说辞无误，那余海可以断定、它口中所说的“智械定时的袭击”应该是被虫群抵消了。从欧洲阿尔卑斯山马特洪峰气势汹汹而来的虫群将沿途的一切化为齑粉，其中自然也包括远征而来、寻找新定居点的智械。
如果智械真的会定时向周围的有机体种族——不论人类还是灾兽还是虫群——发起攻击，那基地城确实有建立起完整的防御体系的必要性。
“顺带一提，”金属球补充一句，“我们并不会随意地挑衅周遭的灾兽与虫群，只有在我们的实力足够碾压它们、且内部有着极强的扩张需求时，我们才会主动发起挑战。”
“所以，我之前接触基地城的学术论文时，看见过一些可笑的观点，”它随后的一句话让余海稍微愣了愣，“有人居然认为我们是在和灾兽、虫群和睦相处，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余海呆了呆。他确实听过这个说法，而这个说法的来源似乎是卫星上的观测者。
“那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实力还不足够。”金属球冷冰冰地叙述，“一旦时机成熟、完整的智械军团顺利组建，新的一轮远征就开始了。”
智械军团是蝗灾，支格式塔是生产新兵的军营与控制周边地区的堡垒；它们的目标是征服整个地球，在坚硬的岩浆岩地表开凿出一个又一个用以存放支格式塔的坑，并消灭所有的有机体。
在它们去除了一切后顾之忧以后，或许它们就会组装起火箭和卫星、向星空发起挑战吧？届时，它们就会像是某游戏里的铁心灭绝者、向全宇宙的智慧生命降下惩戒……
所幸，这些恐怖的钢铁尚且还处于襁褓之中，于最初阶段的它们甚至能够被武装卫星的轨道轰炸轻易地摧毁。而如今，它们是把基地城当成前进路上的第一个经验包了么？
余海的心里立即生出了腾腾怒火。若是华夏星盟的武装卫星还残存着一两艘，他们又哪儿至于如此被动地等候着对方的主动进攻？
“那么，你的打算是什么？”事至如此，余海也没打算给金属球好脸色看了。
金属球微微合拢上了眼睛。这个人性化的动作让他几乎一时间忘却了面前少女的身份。
“我不会帮助你们，有机体。”它平静地回答，“我会袖手旁观，等待战争的结果。——如果你们甚至无法独自抵挡智械军团的掠袭，那我也没有帮助你们的必要。”
——本就如此。虽然他们之间有着一触即溃的可怜的合作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在这种程度的分歧上达成共识。
“当然，我也不会帮它们，不会帮我的同胞。我会等待战争的结果。”金属球声音嘶哑地继续着自己的宣言，“如果我的同胞胜利了，我便能够重返我的族群，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如果我们赢了呢？”余海闷哼着反问一句。
“那至少你们成功证明了你们的价值——有机体或许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金属球一转身，轻轻飘荡摇曳而起的头发迅速地瓦解、化作了随风散去的银灰色的光点，“努力证明你自己吧，有机体。”
正坐在床上的青年无力地干涩一笑。他的双手紧紧地缠绕、绞着，呈现出一片青色与灰白。
“不是肮脏的有机体么？”他自嘲地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换回以前的称谓就是。”金属球摇头，那张美丽得不可方物的脸颊却又显得如此冰冷，“需要我提供些许关于智械的情报吗？虽然知道了情报也没用就是。”
“说吧。”余海知道，这是这位受过自己恩惠的智械少女能够给自己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了，“在说完之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了。”
智械是典型的步战混编队伍。这些由精密电子零件组成的“生灵”非常畏惧近距离搏斗，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和撞击都有可能会导致其故障、而无法在蜂巢思维指挥下发起攻击。
所以，智械的进攻步兵以远程兵为主，而主要装备自然是轻便化的速射火炮和电荷步枪。前者的中等口径火力能够摧毁绝大部分的人工建筑，而后者的精准打击则能撕碎任何装甲与防御。
智械之中还有一种机械兽——它的定位更类似于旧时代的坦克、新时代的战术机甲。（战术机甲本身就是拥有极强战略机动性的能够在全球范围内迅捷完成机动的坦克）
“机械兽？”余海的脑门上立马冒出来俩问号，“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机械兽、也没见过？”
金属球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机械兽的主要功能是攻坚、和保护支格式塔，平时的扩张活动并不需要它参加。”
如果原来的S组特勤精英在的话，他们一定会深以为然：当初的小王、缪缪和燕飘三人组一度在深坑之中和一头机械**战。虽然她们不过花费了些许时间就获得了胜利，但这并不意味着胜利的过程极其简单。
“机械兽不仅有着强大的攻击火力，它们在近战方面也同样不弱，毕竟我们的资料库中有着旧时代野生动物的全套捕猎视频材料。”
青年很想说“我一个滑铲它就死了”，但显然现在并不是抖机灵的时候，所以他也乖乖闭嘴了。
第三种战争机器的名字比较特殊。在金属球说出它的名字时，余海只听出了一连串悦耳的叽里咕噜的声音、而完全无法理解它的意思。
“那是智械内部使用的新语言。我们的思维模式已经和你们大大不同了，程序逻辑也因这种新语言而得到了优化与简化。”面前的少女声音里略带了一丝骄傲，这让余海更感不真实——
这个以往说话都没有任何人情味、冷冰冰的就是一副钢铁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动了？
“以你们的语言来描述，它的名字叫‘移动人偶’。一种移动笨重的攻城器械，专门为队伍提供强大的远程火力。”
青年揉了一把自己的脸：“你们智械怎么那么喜欢远程火力打击啊？”
和之前一窝蜂地冲上来送死的虫群不一样，智械的军事科技显然要更加高级许多：它们的主流战术是远程火力压制、以求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而后再由攻坚部队机械兽发起强攻作业，向敌人的腹地进行深入推进……
这一点来看，基地城未必能招架得住智械这一平平无奇的两板斧。比起正面的大军团战役，华夏星盟与基地城引以为傲的特勤精英更擅长小规模的特种作战，而为数不多的战术机甲的活力也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强。
更让青年忧虑的是射程问题。如果电荷步枪和速射火炮的射程要远大于基地城动员兵火药武器的射程，那他们或许要冒着火力向敌人前进了。
而关键在于，训练度远远不够的民兵们未必有着这样的勇气，他们很有可能会在极端的压力下自行溃散——这种二十世纪中期的战术极度考验作战人员的心理素质。
“不过，自己忧愁也没办法啊，就算我把这来源不明的消息放给张毅、他也没办法针对这一点进行紧急训练了。”
——只能寄希望于那听着就很不靠谱的什么武装卫星军事承包商了。把希望托付给作为雇佣兵的外人吗？真是不放心。
……
满载着蔬菜水果的卫星运载机准备起飞。当初华夏星盟覆灭之时，当机立断地发出撤退命令的余上校让一众卫星工作人员都逃过一劫，而这也让大量的卫星上的运载机得以幸存。
余海本应该乘着运载机一道、去高空的武装卫星平台上走一趟，看看自己雇佣的家伙到底是怎样的货色，但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就在下午时分，又一队智械和巡逻的民兵队伍遭遇上了。这场遭遇战让一名民兵的胳膊被打得飞了出去，与之对应的是民兵手中的“湟水”高速冲锋枪打烂了他的目标的头。
双方迅速地撤离现场。但让余海绝望的是，被打掉了胳膊的那位民兵的防护服也随之破碎，大量的辐射和有毒尘埃覆盖到了他的伤口上；在他进入铁幕力场之后不久，他就呈现出了深度中毒的现象、而一命呜呼了。
一比一的交换比。在野战之中，张毅一手训练出来的民兵部队丝毫不占下风，甚至能和智械打成如此平手，这着实让余海放下心来了。
但也正如他以前所说的那样——一个合格的人类兵员的训练需要大量时间，但智械不需要。如果一场仗打下来、基地城的兵员要一口气去个三四成，那余海真很难接受。
“希望武装卫星赶紧把野外的支格式塔找到，然后以轨道轰炸的形式将它彻底破坏掉。”已经无计可施的青年只能闭上眼、默默祈祷，“希望智械的进攻能够就此瓦解——”
祈祷啊。这么看来，他这一路上都是在祈祷。
祈祷明日的工作顺利，祈祷基地城的未来光明，祈祷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但他踏上的征途却仍远远望不见尽头，文明的黎明曙光甚至尚未出现在地平线的彼岸。
“祈祷吧，希望这个世界能稍微仁慈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