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特勤精英‘孤烟’好像是被智械的火力限制住了。”黄少尉挨在墙壁边，听着旁边炮兵情报组的汇报，“她在立交附近踌躇不前，似乎是想要从战场处强行穿过。”
“真是，她从街道和街道之间的小巷里传过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走正路呢？”这名青年嗤之以鼻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解，“继续等。”
“可是，炮兵营的其他队伍都在向前推进……”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黄少尉大手一挥，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他们的任务是继续对智械发起攻击，而我们的任务是将暗物质储备交到那一位名叫‘孤烟’的特勤精英的手中。”
所以，比起参与正面战斗，我们更需要做的是确保自己这支队伍的安全。
黄少尉很想这么说，但最后的尊严让他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他是军人，而他的同伴们也一样是军人，在踏上保家卫国之途时他们就从未考虑过能活着回来——而这种更类似贪生怕死的话绝对不能在此时说出口。
“负责掩护我们的是哪支队伍？”收回了思绪的黄少尉又冷冰冰地问；他的手里仍然握着那一柄通讯用的无线电步话机，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和前线的攻击步兵同伴保持联络了。
“黄少尉，是步兵三团甲队。”他很快就得到了应有的答案，“按理说，我们需要为其提供火力支援。”
“但我们并不能进行近距离的高精度打击。”黄少尉感慨一声；旧时代时的陆军重火力可以在远距离就完成威力极大的攻击，但这些技术在三次天灾之后已经全部失传，“算了，我来跟他们说吧。”
……
“队长！我们的火力支援到哪里去了？”
张氏小兵听着某个垂死的队友在死亡前发出了绝望的怒吼。那个队友被智械高速旋转着的电荷弹打烂了大半个肩膀，而他正在疯狂地用手来止血——但这终究是徒劳无功。
但让张二等兵失望的是，直至那名队友的瞳孔涣散开去、嘴唇呈现出一片灰白，老乡都只是铁青着脸、没有说出哪怕一句话。那一位同乡的长官只是探出身子去，朝着敌人们打出了又一串长点射。
“队长……为什么……我们的，火力支援……”
最初的惊愕和痛楚给予了他大声怒吼咆哮出声的动力，急剧分泌而出的肾上腺素让这位烂了半个身子的人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次怒吼。
但已经没有然后了。被击碎了身躯的战士的生命力飞快地流失，而颓然地伏倒在了地上。在他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在以嗫嚅的形式不安地述说着心中的不解和茫然。
张二等兵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伸着哆嗦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相识不久的战友合拢上了没有焦距的双目，又胆战心惊地望向了他的老乡——后者仍然在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开着枪。
“别问了。我们的炮兵有自己的任务，他们已经没办法掩护我们了。”
在完成了一次远距离精准打击过后，这位老乡又慢条斯理地蹲坐回了掩体之后，用同样发抖个不停的手轻轻摩挲着枪械冰冷的金属表面。他长吁一口气，又猛地将弹匣拔了下来。
听见这一句话的二等兵只觉手脚冰凉。他听着耳边不断地响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哨音，听着飞驰而去的电荷弹在空气中撞出阵阵爆鸣，心头的恐惧逐渐主宰了他的行动——
“也就是说，在待会儿的作战之中，我们这一路是没办法得到炮兵营的火力支援了。”
被EMP震荡破坏的智械已经在自修复程序的作用下完成了重启，它们正有条不紊地重新组建成战斗队列，向这支步兵小队所在的庙前二发起夺回道路控制权的冲锋作战。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身边仍在有同伴接二连三地倒下。砖瓦结构的墙壁会被电荷弹轻而易举地打个对穿，躲在后方的战士时常猝不及防地被成片锋利的碎屑浇个满头满脸、狼狈不堪。
二等兵甚至看着有一位战友突然地发出了剧烈的惨叫。一发电荷弹穿过了他的身侧、径直打在了他对面的墙壁上，激起的尘土和碎片飞溅而出、扫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满脸是血。
“我，我要和张总指挥对话！”嘴唇颤抖着的二等兵几近失去了理智——在这一秒，他大声喊出了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来。
所以，他的老乡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说话之前稍微过一下脑子。这显然是总指挥下达的命令，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困境。”
“所以呢？”此时的二等兵已经满脸绝望，说话的声音也木讷了不少，“我们能做些什么？”
“我们不需要突击了。我们只需要进行守住这一条街道就好了。”老乡将新的弹匣安装好，又心理安慰式地拍了拍枪身，“仅此而已。”
此时，始作俑者仍然在街道前踌躇不前。她看见愈来愈多的移动人偶正在缓缓逼近，朝着各处倾泄出炙热的火舌；她犹豫着、观望着那一条布满了硝烟和死亡的道路——不过一会儿，上面就又布满了成群结队地打着排枪的智械。
“‘孤烟’，取得暗物质了吗？”这时候，张总指挥的声音又好死不死地从耳麦里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战场又被移动人偶控制了，我没办法……”
“走街道的小巷穿过去！为什么你一定要从战场上通过？！”张毅的声音立马变得焦躁许多，这让小王又再一次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们的敢死队队员全都在等你！你还要拖多久？！”
——是啊。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从战场上穿过去？
那是因为自己能够在这段路上杀死更多的入侵的智械。那儿是敌人的控制区，如果自己顺利地从控制区中穿过去了，那自己就能斩获许多智械的首级；而且，这样勇敢的行径也能够提振士气。
而如果从街道上穿过去的话，自己不仅没有办法消灭更多的敌人，也无法在人们的面前亮相，让大家看见自己作战的姿态……
所以，自己杀死智械的主观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杀死那些原本会杀死基地城士兵的智械敌人、来减少士兵的伤亡人数吗？还是为了在战斗中取得杀戮的**？还是为了在生死的夹缝之间企图寻找过往的记忆？
亦或是说，自己甚至只是想要在人群的面前张扬地抛头露面、想要获取别人的注意力？就像是在演唱会上的舞台表演一样、就像是沐浴着观众们狂热的崇敬的目光一样？
“你在听吗？‘孤烟’！迅速抵达庙前三路，炮兵营”的黄少尉正在那里等你！一旦取得暗物质储备，你就需要配合敢死队发起突击！”
小王用力地捂住了胸脯。隔着坚硬的钢铁和柔软的衣物，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胸腔之中仿生心脏砰砰跳动的颤抖。
“是的，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她不再朝着战场投出眷恋的视线。现在的她再一次成为了冰冷无情的战争机器——她不再需要考虑自己是在为何而战，她只需要忠实地履行上司给予的命令即是。
迅速地穿过狭小的小巷——小王就像是忍者、或像是杂技演员，只飞快地左右踢击着坚固的墙面，以将自己飞快地蹬射出去。这段路程难免会有些许磕磕碰碰，但她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要按照张总指挥的命令、取得暗物质储备，只要严格遵循别人的命令……就像是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就是如此奉庄老大的指令行事。
是啊，为什么自己要思考那么多呢？只要变回以前那个样子不就好了吗……
但如果自己真返璞归真地变回了以前那一副丢人的样子，那自己可就真是毫无长进了啊。
她的眼前突然一亮。脑内内置的基地城地图告诉她，她已经顺利地抵达了指定的位置——而在她的视野之中，那原本不断地喷吐出炙热的火舌的钢铁怪物也在炮组成员的操作下缓缓地转向。
“‘孤烟’同志。”在她呆滞住的时候，黄少尉也气定神闲地朝着她伸出了手，他的掌心里也正躺着一管抹着漆黑涂装的诡异物质，“暗物质的保存工序实属不易，请珍惜。”
——直至人类进入卫星时代，暗物质的保存科技才正式提上议程。而在华夏文明经历了这一次“地面至卫星、又重归地面”的轮回后，这个技术又将再一次地面临失传的危机。
小王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便就一阵风一样卷到了黄少尉的身边，将他手里的暗物质储备拿到了手中。而作为普通人的黄少尉甚至只是看见了少女飞卷而过的余像——他呆了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而直到握着暗物质燃料的小王飞奔着冲出，他才后知后觉地大喊一声：“同志！暗物质储备量只够你一个小时作战用，请在危急时刻再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