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小王远去的身影，黄少尉沉吟不语。但他身边的同伴们倒是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暗物质储备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继续着正面的作战任务了。
“队长，我们需要去通知前线的步兵同伴吗？”某个炮手还非常有责任感地提了一句。
“大可不必。”黄少尉将视线收回，默默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无线电步话机中，“从刚才开始，我和他们的通讯就断了，想来他们应该已经是陷入苦战了吧。现在去和他们联络的话……”
队伍里一阵哗然。黄少尉如此平静地道出的话语却是如此过分，以至于让他们这些无关人士都看不下去了：虽然他们所属的编制不一样，但黄少尉似乎也太过冷血无情了吧？！
望着来自周围的针刺一样的目光，黄少尉只能轻轻叹一口气。在深呼吸过后，重新调整了情绪的军官平静地解释：“因为没有我们的近距离炮火掩护支援，我们所负责掩护的步兵兄弟们已经死伤过半了，他们甚至无力发起进攻。”
周围喧嚣着的人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从一开始就轰鸣不停的自行火炮也停止了咆哮，而沉寂着等待黄少尉的话语。
“现在，步兵三团甲队的兄弟们对我们可谓是恨之入骨了吧。”他轻声自言自语。
他们恨之入骨的人很有可能是炮兵营的人，而不是制定计划的张总指挥——士兵不可能对最高司令存在意见。而黄少尉也并不希望自己被臭骂一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他冷静地思考之时，某一位士兵已经气急败坏地喊出声来了，“为什么其他炮兵营的弟兄都在正常地战斗？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一路并非如此？”
黄少尉条理分明地剖析——作为这支炮兵队伍的指挥人员，他必须维持冷静：“因为我们有着自己特殊的任务。我们需要停留在安全区，来为那一名归队的特勤精英保存她所需要的暗物质。”
周围再一次地安静了下来。不知为何，黄少尉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类似暴风雨降临前的恐怖的氛围。
在黄少尉竭尽全力地让头脑维持冷静之时，那位士兵狂热的情绪终于是猛烈地爆发了出来：“所以说，是因为那个特勤精英的原因，我们的突击步兵弟兄才会无端地死亡如此之多么？”
在那个瞬间，黄少尉想到了无数条为小王辩解的理由：那是张毅的问题，张总指挥应该让没有得到火力支援的步兵后撤、暂缓攻击节奏，直至小王取得暗物质；那是步兵弟兄们的问题，在明知道没有火力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应该不执行命令……
他甚至幻想过，那都是因为智械。如果没有智械的存在，步兵的弟兄们就不会被杀死，基地城也就不会生灵涂炭，乃至于城中处处硝烟……
但望着周围那些充斥着仇恨和不解的透着热切的脸庞，他最终还是一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在哑然片刻过后，他无力地点头：
“是的。不论她的本意如何，她确实间接……间接害死了许多我们的战友。”
……
自从小王离开了万众瞩目的舞台、离开了观众的欢呼和掌声，她的目光中便再一次地遍布硝烟和死亡。但她对此习以为常并甘之如饴：她早就回归了战士的本职身份。
——现在的她是战士，而不是畏缩的平民。她有勇气、也必须有觉悟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但是，在她看见眼前的街道上一地的残骸和尸体之时，她仍然无法避免地呆滞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所剩无几的幸存者，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步兵三团甲队的战士。在没有炮兵支援下，在张毅的疏忽之下，在智械凶猛无情的电荷步枪的点射之下，他们仍然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在茫然地漫步向前时，小王看见了两个交叠着挨在了墙边的尸体——确切地说，那并不是一堵墙，而是些许由砖瓦堆砌起来的断壁残垣而已。在墙壁之上，还泼油漆一样洒着大片的血迹。
尸体其中一人被打烂了半张脸——小王自然不知道这位就是步兵三团甲队的队长，张氏二等兵的老乡。这位旧时代参加了军校、一度目睹过暴虐魔王林臻的诞生的老兵被一名精心准备过的智械射中了头颅，当场死亡。
而旁边躺着的是张二等兵本人。在爬行而出、将好友的尸体抢救回来的张二等兵被智械的下一轮射断了腰，没有任何止血手段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离家出走。
而在临死前，强忍着剧痛的他仍然不忘做好自己最后的本职工作：他伸出手去、捧住了老乡那张被撕碎了一半的脸，帮这位久别重逢、又即将远离的老朋友合上了仅存的一只眼睛，而后就此睡去。
“战况居然如此惨烈吗……”
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小王喃喃着，行尸走肉一样继续往前迈步。左右两边的幸存者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看着这名满眼悲哀的少女。
她是救世主，也是恶魔。但对于这些几近在血战中死去的人们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未必能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
“‘孤烟’，你的位置在哪里？”
——那是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熟悉得让小王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哆嗦。只是，和以往相比，这声称呼似乎多了一些生分，而不像是那位少年一度热切地呼喊而出的“小王永远是我大哥”。
“小于吗？”纵然小王只觉物是人非，但她还是镇定地以过往习惯的语气回答，“我已经拿到暗物质储备了，现在就能够发起突击。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们也能够发起攻击了。”那头的小于处发出了一阵哗啦啦的响，似乎是在倒腾些什么东西，“一点半准时发起进攻，可以吗？”
“可以。”小王一边展出自己的链锯剑、一边随口回答一句，又伸手架设住了个人力场护盾，“但我这边有点棘手，智械推进的速度有点快。我先发起进攻吧，大概一点半就能和你们进度同步了。”
“慢着！小王，不能这样，你……”
但通讯语音戛然而止了。电荷弹倏倏穿行而过，在能量力场护盾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印记，震得小王的虎口发麻——当然，这种程度的痛楚小王还不是特别看得上就是了。
而后是电荷步枪排枪的空隙。小王毫不迟疑地将护盾收起，抬手打出一道光束射线；也不管命中与否，在下一秒，她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暗物质储备容器，让其中的燃料散逸而开。
“根本没有省着用的必要。”感受着从指缝之间流淌而出的碎屑的触感，小王能听见自己胸腹之间暗物质熊熊燃烧的闷响，“一个小时，足够我将这些入侵者一个不落地杀个精光。”
切断仿生器官与身体联络，让仿生器官暂时停止运转。而后，暗物质熔炉将把身体供能的重任全部承担——而这份堪称恐怖的炙热也有着将她的器官焚烧殆尽的可能性。
少女苦涩地笑了笑。在这份热量重新充盈于身体中后，她才终于想起来了过往的自己——那时候的她诚然像是行尸走肉那样呆滞地作战、杀戮，但那时候流经全身的暖流总能让她精神一振。
……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看，自己是对暗物质灌注入身体中的感觉上瘾了。所以，自己才会趋之若鹜地奔向玩命的战场。
握紧了链锯剑的特勤精英微微弓起了膝盖。她瞄准了街道尽头的敌人，正喘息着运转着的暗物质熔炉也随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就像是一头重装怪物在进攻前威慑性的怒吼。
而后，下一秒就抵达至了街道的另外一侧的小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旋转着扫出一圈足够切割万物的锐利罡风！
正在焦躁地冲着通讯盒子乱喊一通的于贤筠看了一眼远处。那儿骤然爆出的一阵冲击波让许多在头顶盘旋的无人机都颤抖了起来，负责观测的地面人员也发出了按捺不住的惊叫声。
“小王所在的那一路居然被智械推进到如此深的地方了吗？也难怪她需要先于我们发起攻击。”于贤筠端详了一阵手中的炬剑——这柄包裹着等离子体的武器甚至连钢铁都能点燃，“那我也得快些了。”
“‘破军’前辈，距离正式进攻还有三分钟！”他背后的某人大声喊了出来。……穿着通体黑色晶体护甲的特勤精英“柔荑”艾泽正满脸严肃，她的手里也正提着那柄以分子为单位进行切割的锋利刀刃。
“我明白了。”于贤筠回应一声，“把无人机的操作权交给步兵的同志们吧，我们要出发了。”
——近代以来，即使是机枪和铁丝网出现了、堑壕战的方式成为了当年的主流，白刃战却永远不会过时——以后也不会过时。这种精准而高效的杀戮形式能够快速地处死敌人、并给予近距离的威胁。
“明白了，‘破军’前辈。”艾泽声音清朗地回答，目光亦炯炯有神，“我会严格执行你的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