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方向，智械的进攻线出现一个缺口，请求特勤精英进行突击，将它们直接打散。”
“收到。……特勤精英‘采薇’已经借助机动性闯进了智械的阵线之中，将它们冲散。特勤精英‘柔荑’正在进行逐一剿杀。”
又是一轮电荷步枪运转的闷响。而后又是一排威力极大的排枪。正压着身子往前推进的步兵们惨呼着栽倒在地，而原本伏倒在地的老鸟则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枪声的来源处猛烈射击。
“炮兵组，准备射击。智械的巨型战斗机器人又进场了，这是倒数第三只了。”
“炮兵明白。但智械或许已经完全适应了电磁脉冲影响，我们可能需要使用实弹射击。请让步兵停下攻击的步伐，维持阵线。”
“明白。已通知步兵。”
移动人偶岿然的身影再度穿透了笼罩在基地城头顶的战争迷雾，显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它后背安装的火炮朝着战场上四处游弋的散兵们喷吐出了炙热的火舌，成片的高爆弹在几近被粉碎的战场上犁出了片片硝烟。
被命中的士兵就连哀嚎也来不及发出、便就痛苦地就着冲击波往后飞去。专门针对有机体生物的弹片轻而易举地削掉了他们的肢体，任由他们的断肢截面甩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于是进攻步兵们停止了前进。正四处搜寻着目标的移动人偶却身体猛一仄歪；那是自远方射来的穿甲弹。这一发炮弹轻而易举地撕碎了移动人偶表面纸糊一样的盔甲，让它的头部绽放出一团炙热无比的火团。
就像是被一记烈焰勾拳击中了一样，移动人偶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步，朝着炮弹射来的方向转移了武器；但它还没来得及进行距离校准，无数呼啸着在空中纷飞而来的破甲弹便宣告了它的死刑。
在一大团火光之中，被击碎的零部件碎片朝着四处纷飞而出。在重火力中不堪一击的巨人缓缓倒下，又激起了一片尘埃。
正在使用无人机面板观察战场的张毅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以后得让步兵配备足够的单兵火箭筒才行。”
坦克这种玩意天生就是为了对抗碳基生物。不论生物的力气有多大、爪牙有多锋利，在那一层钢板面前它们就无能为力，就算是陆地终极霸主霸王龙也只能把坦克掀翻、而拿那一层钢板没有任何脾气：让它再进化十万年它也进化不出能撕开钢板的爪子。
但一旦恐怖直立猿拿上了火箭筒，那么他就有了单挑坦克的本钱——原因无它，这种武器专门就是为了撕碎看似坚不可摧的钢甲而生，就像是最初的火绳枪与倚仗着板甲和骑枪耀武扬威的骑士。
“智械仍然在涌进来，但它们涌来的数量已经不多了。炮兵，对基地城边缘发起炮击，小心不要攻击到基地城的铁幕力场。”
“明白。炮兵正在进行快速装填，预计在五秒后进行下一轮炮击齐射。”——能够不断地喷吐火舌的自动火炮威力诚然巨大，但那很有可能会误伤到城市边缘的铁幕力场；若是铁幕力场无法承载炮火的威力，那就全完了。
隔了一段时间，张毅又听见了无人机情报员的缓声言语：“西侧，新城立交西侧，战线出现了较大的断裂！智械正在不断涌入，战斗机器人的身影也已经出现了……”
战线出现较大的断裂，那只意味着一种情况：智械的一轮攻击成功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大量的士兵因此倒下，而它们也乘机夺取了战场的某个区域。
“特勤精英……‘孤烟’，已经插入到了战场的缺口之中，执行驱逐攻击任务。但是……”
旋转着刀刃的小王在一瞬间便掠袭过了智械整整齐齐的战斗阵线。这锋利的一刀拉出了一条平稳而没有丝毫颤抖的直线：如果她的打击对象是活生生的人类，这一刀应当会更加流利顺畅。
爆开的零部件、金属四处飞溅。但她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脚不着地地继续冲刺：仿生腿已经拉至了最大的功率，强劲有力的化纤仿生肌肉和内置辅助弹簧的每一次拉伸收缩都能将她远远地弹射而出、抵达目标的身侧。
后续的智械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朝着小王射击。它们是蜂巢思维生物，几乎是在前线的同伴死亡的一瞬间，它们就明白了身前的巨大威胁。
然而那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身为最优秀的特勤精英，电荷弹只是诱人发笑的玩具而已。
——智械拥有辅助瞄准功能，它们能够预判目标的前进路径，能够进行最为精确的瞄准射击；但小王也不是泛泛之辈，她脑内的芯片和辅助作战系统会帮助她规划出最安全的路径、以规避攻击。
就在这看似最强之矛与最强之盾的碰撞中，偏有一点被彻底地忽视：电荷弹和仿生腿之争。
诚然，电荷弹是高速飞行的动能武器；但若是仿生腿在暗物质熔炉的全力运转之中、速度甚至能够略胜电荷弹一筹呢？
那么，后果就只有一种：倚仗着电荷步枪远射程高威力和高精准度而洋洋得意的智械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缺口，缺口已经被补上了。”那位无人机情报员嗫嚅着嘴唇，宣告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那位特勤精英已经……已经把智械杀退了。”
——“孤烟”王婉，创造奇迹之人。
但正如世人所言，奇迹需要偿付代价。
黄少尉面色平板地看着前方硝烟滚滚。他所属的炮组仍然在向前推进；通过步话机，他能够收听到来自前线的第一手战报，这时候的他只需要按照命令来行动便可。而他的部下也在无人机情报员梦呓般的喃喃自语中鸦雀无声。
“在想什么？”——自行火炮已经很大程度地实现自动化了，所以炮兵组的辅助人员大多都神情紧张地搓着手、也不知道是在担忧什么。为了缓解他们的心情，黄少尉特意问。
“我在想，那一位叫‘孤烟’的特勤精英……为了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死去的那些步兵兄弟，若是知道了她的战绩，他们应该也瞑目了吧。”
那一位一度怒吼着“她害死了我们的战友”的小兵正低声喃喃着，语气里掺杂着不安。
“或许是吧。”黄少尉给出了一个并无多大意义的评价，毕竟他也只是从他人处耳闻小王的凶悍和强大而已，“你怎么看？”
“虽然，虽然那一位特勤精英一度间接地让我们的许多步兵兄弟付出了不必要的牺牲，但是她同样在战场上杀死了很多智械，减少了我们的人的伤亡和损失……”
黄少尉目光如炬地望着说话的人。后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不成立。
“如果这二者相抵消的话，那一位特勤精英的所作所为也就能够理解了吧？”
“不。”这位军官坚定地作出了否定的回答，“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样的。不论是她间接地使得……使得我们付出了更多的牺牲的事实，还是她在战斗中消灭了许多敌人、避免了许多必要牺牲的事实，这都是事实，都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这个有文化的军官轻叹一声。在旧时代，电车难题已经成为了锦衣玉食的现代人的谈资，许多人只将它当成茶余饭后的调侃；而若是在残酷的末世时代，这个问题足够拷问意志坚强者的灵魂。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兵茫然地伫立着，发出了不解的话语。
“我的意思是，罪并不能和功相抵。罪就是罪，功就是功，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这个年轻的军官淡淡地叙述，“这个特勤精英能够将自己的战绩作为吹嘘的本钱，但她再强大、也永远也无法肩负起战死者的灵魂的重量。”
步话机里又传来了前线的通告。这名青年深呼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于现实：“好了。姑且不要管这么多了，我们出发。”
而在避难所之中，前线的通报也正不停地在狭小的大厅中徘徊回荡——与其让人们在无形的恐惧中提心吊胆，还不如让他们清楚事情的真相，顺带震慑住那些想要图谋不轨、趁机发难的叛徒。
作为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听着那再熟悉无比的战况播报，缪缪只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周遭的陌生人都以困扰不解的目光注视着她；但如此浑然不觉的少女只是继续垂泪，正如借酒消愁的庄总指挥那样、尽情倾泄心中的情绪。
“太好了……小王，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对于缪缪而言，小王的梦想即是万众瞩目。这个几乎没有得到过他人的关注的女孩想要在演唱会的现场尽享人们的欢呼和掌声，想要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收获战友的赞叹和惊讶——
而如今，这名孤身一人奔赴战场的退役士兵终于获得了她应有的声誉：为全基地城的人们所知她的名字，特勤精英“孤烟”。
但在避难所的另外一个角落，庄妍却只是神色黯淡地听着，脸上呈着萧条和冷漠。
“这真的是小王想要的东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