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惊骇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0/9/25 10:19:20 字数:3028

“第三条决议:是否给予合成人完整公民权。”

和郑从义想象中的差不多,在洛邱平静地说出这一句话后,他周围的战友和教官们都发出了阵阵哗然。还有许多人跟着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了起来。少年也看见,程少校正脸色铁青地坐得笔直,似乎对此没有表示任何态度。

似乎看出来了新兵的疑虑,某个郑从义素未谋面的小战士在郑从义的耳边悄悄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程少校的兄弟就是死在智械手上的。”

郑从义立即恍然大悟。但他并没有回应,而只是冲着那个略显得有些害羞的小战士挑了挑眉毛,顺势多问一句:“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多谢大可不必。我姓谢,郑大哥唤我小谢便可。”

寒暄结束,屏幕里的洛邱又开口说话了,而这一次的她说话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柔和:“若是合成人流水线生产再度开启,我们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智械合成人也是一个问题。我们应当将它们当做无意识的工具呢、还是生命的新形态?”

“智械的叛乱可能是由于人工智能系统设置中的漏洞所至,但也不排除是人类对其态度……”

“净扯淡!”原本坐着的程少校突然大吼了一声,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他拂袖起身,哗地打翻了桌面上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无数白纸登时在空中飞舞了起来。

洛邱那小小的少女的身姿也消失在了荧屏上。那个已彻头彻尾地陷入暴怒无理智状态的男子一把将直播的通信线拽了下来,让投影的幕布呈出一片蓝汪汪的光,右下角赫然三个大字“无信号”。

他冷眼望向了会议室中端端正正地坐着的城防军的部下们。包括郑从义和那位小谢同学在内,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挺直了腰杆,抿着嘴唇板着脸一言不发,生怕大祸临头一般。

“投票该投给谁,不需要我说了吧?”这位程少校轰地将手掌摔在了桌上。在巨响之间,还掺杂了他一句杀气腾腾的冷笑。

郑从义不声不响地投下了反对票。在震撼之中,他的脑袋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军汉,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汉……

第三个决议毫无疑问地没有通过。如果说第二个决议就相当于是在试探人们的底线,那第三个决议就是用履带在人们的底线上碾来碾去、未了还不忘在地上喷点尾气。

在程少校将通讯电线重新插回去后,投影荧幕上的洛邱也再一次出现了。但让郑从义有些始料未及的是,房间里的洛邱显得相当游刃有余,她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些轻松——仿佛她本人也不希望决议能够通过一样。

“本次公投就此结束。基地城已通过决议:组建一支武装卫星舰队、开启合成人生产线。未通过决议为:给予合成人完整公民权。”

她镇静地点头,再次朝着电视前的各位鞠躬:“我谨代表基地城全体部门成员,感谢公民们参与本次公投。”

投影幕布荧幕真正意义上地黯淡了下去,而后又迅速地呈现出了方才的一片湛蓝:通讯信号再一次地被基地城方面切断了。

坐在最前面的程少校面若寒霜。这个在郑从义心中的真正的军汉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仿佛是在思虑着什么。同样以基地城公民身份参与了公投的城防军教官与士兵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屏气凝神地等候着上官的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演讲台上的程少校终于长吁一声。他再一次地睁开眼睛,脸色肃穆地冲着在座的人们点头,且声音低沉地道出一句:“散会。”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溜号,其中当属郑从义溜得最快:新兵只是新兵,就算他和教官团混得再熟他也只是新兵,他可不想变成程少校的出气包。

但偏偏事与愿违,程少校的声音当即将他的如意算盘一棒子打成粉碎:“郑从义,你过来一下。”

少年忐忑不安地靠了过去——这位城防军的程少校总是给他一种威胁很大的感觉。到了后来,郑从义才逐渐明白,他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了解、也没办法了解程少校的秉性。换而言之,双方的信息并不对等。

迄今为止,程少校给从义的印象仍然是“喜怒无常的上官”,而对于喜怒无常的上官、作为新兵的郑从义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

待周围的人都走完了——郑从义甚至还能在人群里察觉到小谢那同情的眼神、李不行投来的“你就自求多福吧”的暗示,心中愈加惴惴不安的少年更为恐慌: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而后,原本揉着太阳穴的程少校终于睁开了疲倦的双眼,粗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郑从义,听新兵营的贺教官说,你在新兵营里……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知道审时度势的人?”

“非常聪明不敢说,”郑从义也不算是自谦,毕竟他的头上有个论外级别的陆想想在顶着,“但我毕竟还是大概懂一些的……”

“你懂一些就行了!”程少校断然道;这个男子的手胡乱地挥了两下,仿佛是要将压力和不满尽数发泄出来,“你给我分析一下,上面这一通操作到底是在搞什么?”

郑从义继续叫苦:你都不知道,你还指望我这样一个新兵知道吗?就是因为作为新兵的我在贺教官那儿得到了一个“聪明”的评价?你也太看得起我的本事了吧?

所以,深谙陆想想思想的郑从义果断无比地打起了太极拳:“这个嘛,先让我想想,先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程少校不要着急……”

然而,程少校的一句话又将郑从义的逃跑计划全盘打乱撕碎:“你就别想了,你就凭直觉说!你觉得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那你就说出来,我相信你的直觉和本能的第一反应!”

郑从义更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了:既然你都不想动脑子想了,那你相信自己的第一反应不就好了。你把自己给摊上了、不就是想要借自己的脑子用一用嘛——程少校的做法让少年想起来了贾谊的“不问苍生问鬼神”。

虽然程少校要求郑从义“凭直觉行事”,但从陆想想那里学习了极强的分析能力的郑从义很快就找到了答案:“这一次的全民公投是假,基地城的决策机关层的互相试探是真!”

“此话何讲?”程少校也跟着飞快地问。

“难道程少校认为,基地城的决策层是铁板一块的吗?”在找到思路之后,郑从义也很快就想到了突破口,“我看未必。在我眼里,他们之间也会存在理念不同与矛盾冲突。”

程少校沉吟着问:“你有证据吗?”

让我凭着第一反应得出结论的人是你,让我给证据的人也是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压下心里的不耐烦,郑从义继续给程少校一板一眼地分析:“虽然我没有证据(其实他有,但他实在不想把自己认识余上校的事给搬出来),但我大抵可以认定,后两个决议的争议性实在太强,即使是决策层、也不可能达成一致。”

智械已经不仅仅是一柄双刃剑那么简单了。事后的郑从义很快就想明白了,就算智械真的是总督洛邱口中的“前沿科技”,这也无法抹除“智械曾经向人类下手”的客观事实。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高层中的保守派退避三舍。

但决议仍然被提出来了,也就是说,保守派主动地作出了让步,最起码是让这个决议能够光明正大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让全基地城的公民来决定是否通过、而不是他们自己。

更为显而易见的是其他部门的态度。即使这是决策层提出的决议公投,但郑从义不相信其他部门没有提前收到风声——最起码,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其中一个决议的内容!

也就是说,这个激进的决议得到了全体部门的默许:他们并没有默许决议通过,他们默许了决议得以公投。而这么做的前提是,全体部门都向决策层作出了最大程度的让步。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想要提出决议的决策层派系可以说是蓄谋已久。”郑从义只觉得自己越说越顺,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灵感的说书先生,“他们为了让这个决议能够公开于众、乃至于被基地城的公民们接受,而做了很多努力。”

如果陆想想在的话,那厮肯定会毫不留情地一盆子冷水泼上去“但那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但眼前的人并不是陆想想,而是程少校。

程少校的回答也让郑从义有些哑口无言:“分析得不错!继续分析吧。”

某种程度上讲,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说八道、肆意地揣测别人心里的想法无罪,但是把心里的想法大肆宣扬出去就能构成诽谤罪。所以,郑从义果断地选择了撤退:“让我回去先想想,想想……”

“好,你回去吧,等你想出来新东西后再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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