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倒退者的任性（上）
如果说学校里有什么地方很不受学生欢迎的话，那么第一印象是教师办公室的居多。
虽然是个高材生跟后进生都经常光顾的地方，但显然差生来这里的次数要比前者会多出不少。
「鬼头老师，这群学生是犯什么事了吗？」
看，果然被这么说了吧。
「是啊，一群让人操心的小鬼。」
别趁机颠倒是非啊，是你单方面理由不充分地否决了我的荐书才对吧。
众人被鬼头老师带到了一间空教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周章去找个地方座谈的理由，但从身边那愤愤不平的恶公子脸上的表情可以觉察到，有关于那名姓橘的女孩的事，如果不立刻得出个能让他接受的结果，这事恐怕没那么轻松就到此为止。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空教室的门口，已经有一位等候多时的女生站在那里。
垂落至肩头的长发，白皙得惊人的肌肤，玲珑有致的妙颜，纤细曼妙的身姿，就好像是清晨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精灵，又像是流落至人间的孤高天使。参加过开学式后的我可以断言，就算是在天源樱内，想要同时找出姿色跟气质都不输给她的人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不是有钥匙吗？」
鬼头老师苦笑着从裤袋里拿出钥匙，听语气上来看是不太欢迎她。
「如果不是这样站在门口的话，老师你们就会找别的教室了吧。」
「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我最受不了这样的学生了。」
「多谢夸奖。」
女生说罢便向我们微微点头打算自我介绍，不过在那之前渡边就先行一步发话了：
「五十岚副会长？」
「早安各位，教室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一同旁听会议。」
不仅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而且还是跟堂本同职位的学生会副会长，说着需求我们同意的话但从她早就等在这里这点来看，应该早就知晓了鬼头老师的日程。
「千庭你们还是第一次见吧？这是我们学生会的副会长，五十岚优奈。」
在渡边的介绍下我们互相寒暄了一番，随后在鬼头老师的催促下到教室里坐了下来。
教室里有一张很大的会议桌跟数把椅子，从桌椅上都有不少划痕这点来看，估计是考虑到临时会议的需求才有专门腾出这样的空教室来给学生们跟教职工使用的惯例。
待大家都在座位上坐好之后，鬼头老师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遍大家，然后开了口：
「总之就是针对于橘到底当不当佣从的事。虽然从客观上她充分拥有成为一名女仆的条件，而且这么漂亮的女孩不当女仆实在是太可惜……咳咳，还是先跟千庭武说明一下比较好吧。」
「整件事是因我而起，就让我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一遍吧。」
「没有那个必要，如果让她成为其他男人的佣从那还是早早退学算了。」
恶公子似乎是有意要打断对话节奏，抢在前面发表了结论。
我只希望这场临时会议结束得越快越好，只能先把心里的疑问抛出来了——
「丰臣家跟橘家据说也不是交恶的关系，这么在乎青梅竹马的处境为什么不自己接受荐书？」
「我是不会认可她当什么佣从的，你倒是长点脑子啊。」
「等等……」
橘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示意我们停止，显然我的提问是没打算把会议弄成辩论赛的，但既然起了这个头就没法停下来了。
「程序问题还是家族原因？」
「如果随便改下文件就能解决就没必要弄得这么麻烦了，傻瓜。」
「家长因素吗……那确实很难办。」
「请……」
橘进行着徒劳的努力，贵族公子在全力跟我进行着前后相差不到一秒的快速对话。同时我能明显感觉出众人的视线在我们之间徘徊。唯独有两人除外并始终把目光对准我这点很让人在意，不过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想这个了。
「你搞不定但是也不允许橘成了别人的佣从遭受一些不会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对待是吧？」
「我就暂且夸一句你脑子没坏吧。」
「请你们两位都等一等！」
「没事，大致上的问题我都了解了。」
虽然橘最终还是介入了话题，不过我心里最想问的和最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
「千庭，虽然快速过滤情报和推论的能力值得称赞，但是无视别人的发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面对有可能成为自己女仆的可爱女孩子的时候。」
鬼头老师的话除了最后一句以外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我恐怕是很难改正这坏毛病了。
「你们对话太快我都跟不上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渡边风纪委员，相信和你有同样疑问的人不在少数，这里能先听你解释一下吗，千庭武同学？」
从刚才起目光就和鬼头老师一样始终定格在我身上的五十岚，作为旁听者有模有样地等候着我的解释。不过在那之前，两个妹妹的好奇心似乎也高涨不下。
「哥哥为什么知道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呢？」
「之前橘叫过丰臣的名字，从那熟络的感觉上来说，在贵族间能有这种关系的，要么是青梅竹马要么就是婚约者，但既然这事到现在都还没摆平，那么后者的可能性就基本消失了。」
「哥最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那个男的不让那位姐姐当自己的佣从吧，那最该问的问题是哪个？」
「说得没错。我想捋清丰臣到底是在意橘成为佣从后遭受的不公正对待还是单纯在乎宾主的性别问题。」
「但是千庭……他根本就没正面回答吧？」
「渡边，你面对别人提出的一个很长的并且带大众关键字的问题肯定是会从整体上判断对错的吧？我之所以用“别人”而不是“别的男人”来提问正是这个原因。」
「那……唔。」
橘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不知是考虑到没有问话的必要性，还是觉得那不是该在这个场合下问出的问题，终究没有说出口。
「从教师的角度，学生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跟判断力是件天大的好事，因为聪明的学生能省不少事。」鬼头老师转了转发僵的胳膊，「但是从大人的角度可就完全相反了，你这不听人把话说完的狂妄小鬼。」
「真是抱歉，我虽然有自觉，但怎么也没法停下发热的大脑。」
「那么，你那运转到需要散热器的大脑，究竟有没有运算出能让大家满意的答案？」
「……并没有。」
全场的气氛僵硬了几秒钟，随后鬼头老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喂喂千庭，别马上就下定论啊。」
「哥哥，不能想点办法吗？」
两个妹妹和渡边露出了困扰的神色，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说丧气话的，真心的。
「……」
这事绝对没有我明面上表达得那么轻松，这不是我的直觉而是基于我的判断。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决心采用那么极端的追问方法。
「橘，你还是先简单介绍下吧。还有，这次丰臣和千庭都不准插嘴，违者我就罚你们扫杂物间一个礼拜。」
鬼头老师有些厌烦似的用手锤了锤发僵的左肩，同时把话语权又交回到了橘的手上。
「虽然裕太的想法我也很理解，但是这事总归是要我自己得出结论的。另外也非常感谢千庭同学的关心，我就遵照鬼头老师的指示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
根据橘的描述，整件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
橘家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名门贵族，却也位列望门的前茅。按道理来说橘家的孩子应该去往的地方不是“箱庭”而是天源樱才对，论其缘由，是现任橘家家主，也就是她的父亲给她定下了极其苛刻的条件——
精确到每一个礼拜的三年制的学习计划安排表。
高中里不能加入社团，节假日也不能和朋友出去玩。
日常生活的时间也被完全把控，从每天的起床时间到上课、下课、放学、门禁时间、课外辅导时间乃至睡觉时间都要按照预定执行。
因为受不了父亲的魔鬼计划，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最后以橘的离家出走而告一段落。
而现在的她，正打算放弃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既然无法作为“箱庭”的学生入学，但至少可以通过成为佣从的渠道获取学费跟生活费，听上去是个看似合理实则疯狂的想法。
靠打工挣得金钱来让自己独立生活的做法也许放在一般孩子身上是值得让人敬佩，甚至是可以直接放到校园大会上表彰的，可对象换成是贵族，那就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任性了。
之所以鬼头老师拒绝了我递交的荐书，想让她快点成为我的佣从，也不过就是一招先斩后奏了。而现在作为她青梅竹马、又同样是贵族子弟的丰臣知晓这件事后自然是全力反对。或许橘家现在只是觉得自家丫头闹了别扭，抱着“这孩子应该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了吧”的想法在家里做好了大餐铺好了柔软的床铺，绝对想不到自家的千金大小姐打算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吧。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虽然厚着脸皮做出了这样的事，但还是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帮助。」说到这里的时候橘还特别地对我赔礼道歉，「千庭同学，鬼头老师也是为了帮我才拒绝了千庭同学上交的荐书文件，这都是我的错请不要怪罪老师。」
「既然如此，那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给你提个建议。」
我的话说的很直白，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那就是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早点在校门口等家里人把你接回去，以上。」
刚找的座位连屁股都还没坐热，我就作势要起身离开了。
我无视橘的反应，直接拉上了两个妹妹就打算离开。而鬼头老师错愕的眼神里充斥着疑惑，让您失望了真是抱歉。
于是这场因为任性教师挑起的无聊事端，就在我连当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迎来了完结。
【……】
时间一路经过了中午和下午，一天的课程很快便迎来了放学。
放学后的学生一般有两个目的地。可去社团或者是回家这两个分支，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虽然脑袋瓜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聪明，读取和分析的水平也远胜一般人……可那非常没有同理心的说法跟做法，还有那因为头脑过热就无视需要帮助的学生擅自做了主张的行为，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在鬼头老师的办公室里，五十岚感到无趣地摇了摇头，同时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沓资料。那是有关于千庭武的学园个人信息资料。
「看来是我多心了，这样的人，是没法威胁到学生会的威望的。这份本该由会长过目的文件，似乎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了。」
「……」
「鬼头老师，您怎么了，一言不发的？」
「本以为是个懂事的孩子才对啊……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好，今晚就去喝个够发泄一下吧！」
「您的逻辑还是一如既往地跳跃。那么，我先失陪了。」
五十岚走出了教师办公室，今天的她，似乎没什么心情再去新闻部报道了。
「又得重新开始找合适的人选了……吗？」
喃喃自语着的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手上的文件理应销毁一事，跟南野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提前回家，到教室拿了书包后，便打算离开学校了。
天源樱的在各个教学楼的一层都设置有方便学生使用的教学器材，其中也包括了碎纸机。
而就在五十岚打算将那沓资料拿去销毁时，路过的空教室里却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这个点，空教室里怎么会有人呢？”这样的疑问在她的脑海内浮现，出于好奇心以及作为学生会一员燃起的责任心，她打算透过窗户一看究竟。
而当答案揭晓时，她除了吃惊，更多的是困惑。
「千庭……和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