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墨色，冷月无声。
背对着月光，让他看不清我的表情，我就这么默默地站着，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
“阁下是何人？”
听出他语气中并无戒备，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双眸子愈发明亮，甚至有少许期冀。
我也不卖关子地说道：“我现在是安塞城城主。”
“代理”这两个字被我自动省略了，总觉得加上去是拆自己的台。
清河微微一愣，握着玉杯的手指稍一颤抖，茶水随之倾斜而下。
等反应过来时，白衣已染上大片茶迹，虽然茶水清香淡雅，可现在开着门，外面微风徐徐，被浸湿的这片贴在身上也会有微微的凉意。
他也不去管这事，只是直直地看向我，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放心，我不是巴伊的人。”我回到座位上，递给他一块普通的白手帕，“巴伊那帮人已经维希教被处决了，安塞城居民的生活也有了些许改善，这城主之位我只是暂代的，所以你放心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接过，就问道：“安塞不再被奴役了？”
“嗯，维希教的教义就是人人平等，所以也算是在维希教的庇护下吧。”
“太好了。”
泪水夺眶而出，像断线的珍珠般“嗒嗒”落下，落在白衣上。
我顺势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一刹那，让我竟生出一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他此时目光含泪，微风拂过，撩起他鬓角的青丝，白皙的脸上不知是因哭过还是害羞而染上淡淡的红晕。
虽然我很想抽出手，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我没有这么做，而是立马转移话题说道：“屏风后应该有衣服，你去换了再来吧，别着凉了。”
清河点点头，朝屏风后走去。
其实我清楚她的身世，旧城主府的书房中有关于历代城主的记载还有上一任城主的日记，好在这些书籍资料对侵略者而言并不值钱。
上一任城主膝下有一独女，自幼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小小年纪就极擅谋略，魔法天赋也很高，又深受爱戴，被城中居民称为“少城主”。十二年前安塞城破的时候，城主战死，城主女儿也杳无音信，没有明确记载是否已经死亡。
我调查过当时安塞城的官员及家属们要么被发配边关充军，要么被卖到戏楼当戏子。
清河这些年来想必很不好过，颠沛流离，时刻隐瞒身份，每天又被呼来喝去。
但我可不是单单只同情她，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她回去接过城主这个重担，我真的不想在当什么城主了。每天又累又烦，关于神王灵魂碎片的消息更是毫无头绪。
我还在思忖，就听到水墨屏风后，传来一道略显娇弱的声音。
“久等了。”
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清河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如银月色下多了一抹红色倩影。
此时清河一袭红袖罗裙，薄纱般的衣服在月光下更显朦胧，青丝不再如瀑般披散，而是梳成发髻盘在脑后，发丝间仅有一支简单的木钗，却不显凡俗平淡。
她步履缓慢地朝我走来，红袖随风起舞，柳腰盈盈一握。明眸皓齿，黛眉红唇。她虽然棱角分明，长得更接近西方女子，此时的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的东方古国的知性与娇柔，即便只是简单地朝我走来，我也不由地看呆愣在一边。
“那边只有这件衣服，所以就......”
她微微欠身行礼，脸上飞上些许绯红。
这般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
我还寻思着是不是男装穿习惯了，突然换上女装不适应。
woc，别啊！万一我哪天觉得男装穿着不舒服了可就遭了！
“雅阁里有些热呢？”
清河用手帕擦拭掉额上的汗珠，微微喘着气，吐气如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也感到些许燥热，于是提议道：“我们去外面坐坐吧。”
“嗯”
雅阁之外，月朗风清，群星璀璨。
我们对坐在石凳上，桌上不知何时送来一壶清酒，或许本就存在。我斟上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然后自顾自地品尝起来。
“清河，你不尝尝吗？难得的桂花酿。”
“你找我应该有事吧，不会只是请我喝酒品茶，赏星观月吧。”
“话题老是抱着目的性就无趣了。”我轻轻摇晃手中的白瓷酒杯，这观月楼主虽素爱简朴，可是这用具确是一个比一个珍贵。
我又道：“如此良辰美景，辜负了岂不可惜。”
清河摩挲杯子，迟迟不肯下口。语气毫不掩饰地向我问道：“你是想问安塞城将来如何发展吧？”
“果然是聪明人。”我点头称赞道。
“安塞城现在肯定是粮食短缺，再加上现在的季节和国内形势，要不了多久安塞就会陷入缺粮的状态。”
“确实，现在搞得我焦头烂额的，你有什么好主意？”
清河用手抵着下巴，思忖片刻，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提案。但是现在可以调动的人非常有限，跑去周边各地都采购一些粮食，积少成多的方法虽然可行，但显然时间不够。
于是我故作神秘地说道：“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你有主意？！”
见她小口微张，露出几颗贝壳般的牙齿，我失笑一声。
她好像注意到自己失态了一样，娇羞地底下头，双手紧紧抓住裙摆。
“其实很简单，问题的根本就是人手不够，所以......”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清河，她也集中精神仔细听着。
“所以我决定把你赎回去替我干活儿。”
清河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又问道：“你确定？”
“难道你不想回去替我干活儿？”
“别开这种玩笑了。”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能你还不清楚这句话说出的含义。”
“能有什么含义？”我反问道。
清河像是放弃了般，无力地一扶额。
“在观月楼赎人的规矩很少有人知道的，观月楼的歌妓优伶也是有等级划分的，风花雪月共四等，最低的是镜级，最高的是月级。我正好就是月级，而且是兰顿观月楼唯一的月级。”
“所以呢？”
见我还是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她秀眉微蹙。
“你也应该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再加上月级又是镇楼之宝，所以起码得花一千枚金币才能把我赎......”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取出钱袋放在桌上。
她的表情也一瞬间变得微妙，瞳孔也随之扩大，红唇僵硬了片刻后，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吐出。
“......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