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古朴庭院。
苍古之意迎面而来。
那牌匾之上，“苍浪书院”四字生辉。
他也就因此晓得了，这里是学生读书的地方。
从来没来过书院，这是他第一回。
“是我读书的地方哦。”
古熙攘笑道。
瞧响了大门。
她读完书很早，因为先生觉得教不了她了。
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至于几位教她的先生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来去。
教点啥给这丫头，才算不会埋没这么一位人才呢······他们讨论的最多的就是这问题，结果那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只好让她结业。
也恨自己无知。
教不了学生，惭愧啊。
这次古熙攘是来看望先生们。
顺带领他来看一看。
难得的。
她静候。
他站在她身后。
注视着宁静等候的少女。
古熙攘庄重的模样少见，大抵上是真心尊敬那几位先生的。
果然，她严肃时候的模样比她调皮玩闹时可爱得多，却总归少了她自己的感觉。
活像是戏班子里演技拙劣的戏子，在尽力装着他们不熟悉的人。
又怎会像呢。
他暗暗想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迎面便是一小书童。
揉着惺忪睡眼，看向了他们俩。
大概是在偷懒······被他们抓着了。
古熙攘面露惊喜，尚未说什么呢。
这小书童豁然清醒过来，也不管打开的院门，急急忙忙向书院内部跑去，连鞋子被蹬掉了一只也没能察觉。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回音阵阵。
一时分不大清楚。
只余下错愕的少女与他。
“他怎么了？”
他问道。
却见古熙攘神色飘忽不定，居然扭扭捏捏起来了。
心领神会下，他苦笑一声，猜到这丫头在书院里算是什么身份了。
就是那种，明明可以当一个好生，偏偏是个差生的那种。
先生们应是对她又爱又恨的。
“古姑娘干过什么缺德事？”
他微微一笑，问道。
少女朝他翻个白眼。
“逃过课，摸过鱼，把那片花圃清了种菜，还在后院里养了两只小花猫，没了。”
他听着古熙攘掰手指，数着那些荒唐事，一愣一愣的。
那她怎么维持这么高的成绩的。
人比人气死人哟。
这丫头算是天才。
想当初，他面对请来的先生时，总是大气不敢喘。
生怕惹得先生不愉快了，给他布置功课时专门挑难的，以及最后考核中给他相当麻烦的难题。
她倒不惧。
也是狠人。
说话间，书童早跑远了。
而“她回来了”，早早传遍书院了。
读书声豁然停下，只余此起彼伏的吸凉气声。
新生摸不着头脑，老生只觉得头大。
她回来了！
只是四字。
威力竟是恐怖如斯。
“先生们喜欢你吗？”
“我觉得是喜欢的。”
古熙攘嘴硬，但语气显然没之前那般肯定的模样了。
干了一堆破事，多多少少会心虚的，他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不自觉笑出了声。
说来，他还不了解这丫头的过去做过的事，有些可惜。
应该都是能让听者会心一笑的，
“回来啦？”
二人谈笑时。
忽地传来一苍老而年迈的声音。
少女当即便是愣住，面露惊喜。
“您怎么来了！”
她松开牵着他的手，急急忙忙跑向老人家，搀扶着老人向他走来，老人亦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让得他有些不自在。
他隐隐有感觉。
老人的眼力很毒。
“您好。”
他拱手作揖，以表对老人的尊敬。
老人穿着一袭儒服，发须皆白，身形佝偻，行动也有些迟缓。
可这唯有儒学大家才含有的宽和谦恭之意难以让人忽视。
这一类的大学士值得世人尊敬。
“不必多礼。”
老人的语调慢悠悠的，却听着很舒服。
在少女的搀扶下来到他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丫头难得回来一次，带朋友来就更为罕见，至少要让老头子尽到礼仪，快快请进。”
言罢，老人转身，向书院深处走去，古熙攘也朝着他招了招手。
“快跟上呀。”
口型是这样的。
他耸了耸肩。
缓缓跟上，欣赏起左右风景了。
此间说是书院，更似一处园林。
且偏向江南的布景。
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古人好写春日的园林，夏日的诗词歌赋要少上不少。
春好些，毕竟人家像是含苞待放的俏姑娘，羞羞的，红着脸，有许许多多辞藻能够描绘美好的光景。
夏就不同啦。
太热情热烈。
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呢。
古熙攘是挺喜欢夏的。
夏多好，可以穿好漂亮好漂亮的小裙子。
能在河岸玩水，玩儿够了，暑气也消了。
不下河那当是因为太危险啦。
尤其是山上的河。
很湍急。
她不敢。
但书院里的那一汪小池水她敢。
水堪堪到她的膝盖，怎么想都不可能把她人给淹没了。
她搀扶着老人，偷偷看向身后的青年，见他虽是欣赏书院风景，脚步也未曾落下。
放心下来，也不去管了。
老人淡笑，拍拍她的手。
“他是谁？”
“学生的朋友。”
少女顿了顿。
“您方才自己也说了，他是学生的朋友。”
老人微微颔首，什么也没多问，许是到了他歇息办公的地方罢。
少女也就不再扶着老人了，老人推开屋门，朝少女与他点了点头，步伐稍显颤巍，却是极为踏实的模样。
果然是做学问的人。
做事一步一个脚印。
“先生人很好的，而且看上去很喜欢你，快些跟上吧。”
少女笑盈盈道，欢快地蹦到他的身前，歪着脑袋看着他，牵起了他的手。
“不要让先生久等啦，我告诉你哦，先生泡得茶芳香传十里呢······”
他只是木讷地点点头，跟着她的步伐，走入屋中。
登时，墨香与书香令他豁然清醒。
不免惊讶地四处打量起来。
书册，画卷，字幅，绿植。
小小的一间书房，只道是万象汇聚其中，引人入胜，难以忘怀。
而屋子的正中央，老人不知何时放好了两个垫子，自己坐在对侧，茶壶在手中很稳。
茶水也很香。
他与她对视。
走过去，坐于老人前方。
才坐下，一人一杯清茶。
“喝吧，丫头回来，老头子也得露一手。”
老人捋捋胡须，很是开心的模样。
“学生尊敬不如聪明了。”
少女也不客气。
小小抿了一口。
旋即，露出相当幸福的神色了。
看得他大为惊奇，道谢一声，也将茶杯送到嘴边。
品了清茶，才知少女的神态并无一丝一毫的作假，老人泡茶的记忆的确出神入化，他鲜少喝茶，也能吃出这杯茶水中的淡雅与智慧。
“好茶······”
值得如此赞叹呵。
“先生今日无课？”
少女问道。
老人摇头。
“课本就要到结束的时候，正巧听到你来，余下的时间让他们自己学一学。”
也是要学会自学的嘛，师傅领进门，修行终究是靠个人的，每人学习方法自然各有千秋。
总是模仿老师的方法而不去琢磨属于自己的方法，总归走不长远。
少女了然颔首，忽地想起了什么，笑道：
“学生能去教吗？”
老人微微一愣。
他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脑中浮现出她教书的模样。
似乎有点点惊悚······
要不要劝劝？
“可。”
老人道。
他嘴角一抽。
您认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