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你写字很难看吗?”
“何出此言?”
“不是一般只有字写得难看的人才会去找人教吗。说真的,你干嘛找上我爷爷啊。你要真想练习写字,我也可以教你啊。”
“你字很好看吗?”
“我想想,大概中等偏上吧。”
“哦。”
“喂,你这声哦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吗?”
南景凉气冲冲地挡在门前面,不让江卓进去。
刚才她明明一番好心,但江卓那态度摆明了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觉得你爷爷写的字怎么样。”
江卓没有回答南景凉的话,反而好奇地好奇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南景凉虽然很想大声吐槽江卓不要用提问来回答提问,但江卓的话提醒了她一点。
少女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她好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见过爷爷写字。
真要说起来,似乎只有学校要求家长签字的时候,南岑瑜才会在她的试卷上签名。
南景凉是个好学生,老师的好帮手,同学的大姐头。
她的试卷从来没有让南岑瑜丢人过,全部考了九十五分以上,快接近一百分。
所以和别的同学不一样,她乐于拿试卷回家签字。
倒不如说,她喜欢拿试卷回家签字。
南岑瑜老先生很为这个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孙女感到骄傲。
至少他是个正常人,看见南景凉考九十五分就会很开心,不会像个傻β一样要求南景凉一百分的卷子考一千分。
他为少女感到骄傲,可少女是头白眼狼,心里不这么想。
南景凉这臭丫头,从小就嫌她爷爷的字丑。
上课时候,老师教她写字要一笔一划地写,这样字迹才清爽工整。
可南岑瑜写的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看也看不懂。
到底是听老师的呢,还是听爷爷的呢?
南景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听老师的,因为爷爷从小叫她要听老师的话。
所以现在江卓问她这个问题,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只给出了一个她认为谁都不得罪的回答。
“嘛,马马虎虎吧,中等偏上。”
江卓扭过了头,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他发誓自己要乐死了。
要是让南老师知道南景凉对他字的评价,他一定吹胡子瞪眼,得气死。
都说读书人要傲骨,写字的人也同样。
要是有人擅自评判他们的文字,他们多半要抄家伙和人拼命。
这不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也不是他们容不得第二个声音。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写字也同样。
正是以为他们知道自己比被人多付出多少努力,所以才会有不可践踏的骄傲。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傅筠在办公室不知所谓地嘲笑江卓的字是小鸡啄米,气得江卓不管不顾年龄差距,师生礼仪,直接桌咚了她。
所以江卓为什么不同意南景凉教他写字呢?
为什么呢,少年已经有了答案。
江卓对着南景凉神秘一笑,叫她附耳倾听。
“因为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江卓!”
“我是指钥匙,你有钥匙不用配钥匙。”
江卓摇晃着刚刚从南景凉手里夺过来的门钥匙,躲避着少女的拳打脚踢。
南景凉学的空手道稳扎稳打,一看平常就下了苦功夫在练习。如果江卓不是拥有前世积累下来的搏击经验,还真没用办法尽数躲过她的攻击。
“谁说我不配!我要配钥匙!”
“你配几把?”
两人吵吵闹闹着,然后打开了门。
刚才江卓的备用钥匙被南岑瑜老先生没收了,然后他从南景凉手里抢来钥匙之后,就不想还了。
南景凉很疑惑,不清楚江卓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她家的钥匙。
难道能随时进出她家家门,对江卓有什么好处吗?
她家可是家徒四壁,每个月靠着南岑瑜的低保才得以勉强度日,即使江卓想半夜溜进来偷东西,那也没什么好偷的。
“我家可没有什么好偷的。”
“我知道,你家最值钱的就是你。”
“把钥匙还给我,你不准来偷我。”
“看你等会的表现咯。”
“蹬鼻子上脸,我保证你要是不经过我同意来我家,我就把你阉了。”
“你要阉,那也行。”
“真不害臊。”
看着南景凉生闷气的模样,江卓在心里偷笑。
事实上,南家的情况,反而是他这个外人了解更多。
不知为何,南景凉一直以为自己家很穷,可能是南岑瑜老先生不显山不露水,为人一直很低调的缘故?
也可能是南景凉这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外婆奶奶,执着地认为她是穷人家的孩子,要早当家。
只有江卓知道,在南家客厅中挂着的几幅字画,每一副都是出自名人之手,价值连城。
江卓曾就这件事情问过南岑瑜为何。
南岑瑜叹了口气,只和他说钱这种东西害人,谁拥有就容易学坏。既然南景凉误会了,那不如将错就错,让她从小当个穷丫头,至少更坚强,也不会沾染骄奢淫逸的毛病。
江卓深受金钱之害,最终家破人亡,对南岑瑜说的话感同身受。
可是他又觉得,南景凉那么懂事的一个小女孩,肯定不会误入歧途。
南景凉根本不需要被算计着学着坚强,因为她有一个全世界最爱她的爷爷能帮她遮风挡雨。
面对江卓的问题,南岑瑜没有回答,他只是苦笑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算了,既然现在南岑瑜先生还瞒着少女,没让她晓得自己其实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这件事,江卓也不会自作聪明去戳破。
反而,他倒是期待着少女得知自己家中有矿时候的狰狞表情。
“景景姐姐,接下来一切全靠你了。”
两人走进了屋中,走到了南岑瑜的书房中。
刚才江卓来时,南家正在吃午饭,眼见着闹剧一场后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江卓忽然想起,他今天还没有吃过午饭。
“说真的,江卓你想学写字还不如去少年宫报名。你看我爷爷,他又在臭美了,成天写字装得和书法家一样。我上次看他买的毛笔,好贵一支呢。要不是我平常有去兼职,赚钱补贴家用,这个家早就撑不下去了。”
南景凉凑近江卓小声抱怨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勤俭持家的南景凉,你爱了吗?
江卓倒是无所谓爱与不爱,他只好奇南景凉才十四岁,要去哪里兼职。
“雇佣童工?”
“我偷偷帮同学做作业啦。”
南景凉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南岑瑜有人进来了。
她爷爷只要一写字,就陷入无我的境界,常常连人进屋了都不知道。
南岑瑜站在书桌后面,放下了毛笔。
他看着江卓,面无表情:
“不是说送客吗?怎么人又回来了?”
南景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就是......就是......我看江卓他真的真的很想拜爷爷你为师嘛。然后他好诚恳的,我觉得爷爷你应该考虑一下。”
“那你应该先去把饭吃了。”
“吃饭?”
“你刚才说你在和爷爷吵架,所以把饭剩下了,肉挑回了盘子。”
“呐呐,不是吧,爷爷你还在为那个生气?我开玩笑的啦。”
“小景凉,爷爷在和你吵架,你给爷爷闭嘴。”
江卓鄙夷地看着南景凉,觉得她是史上第一吹几把。
“为什么呀,为什么!”
南景凉摇着南岑瑜的手,一脸难以相信的模样。
她刚才信誓旦旦在江卓面前许诺,豪迈地拍着自己那一点都不豪迈的胸脯,许下了诺言。
可是现在,南岑瑜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这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
南景凉豁出去了形象,不再做酷酷的女孩了,她抱着自家爷爷的手嘟着嘴撒起娇来。
“熊孩子,碍事。”
南岑瑜嫌弃地掸开了她的手,眼中没有她,只盯着江卓。
“哼!”
南景凉被气到了,扭头就走,甚至没有看一眼江卓。
江卓从头到尾看着南景凉的表演,总觉得这家伙的离去是在万策尽之后借坡下驴。
“喂喂喂,南景凉,说好的一手搞定呢?”
“乖啦,你自己和南老头慢慢谈,等你被他拒绝我就带你去吃冰粉,好好安慰你一下。”
南景凉走了,低着头灰溜溜跑了。
于是南岑瑜的书房中只剩下了他和江卓两人。
江卓四顾看着,这个书房他熟悉,他在这练习写字了很久。
“小景凉走了。”
“是,只剩下老师和我了。”
“坐坐?谈谈?”
“成。”
江卓很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像回到了家中一般。
南岑瑜叫他坐,于是他就走向了房间一侧的椅子那儿。
两张红木椅子,掉了漆,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等等......”
“我知道,左边那张是坏的,不能坐,要坐坐右边的。”
江卓拍了拍椅子,听了听声响,一如既往的好听。
这两张椅子也有来历。
江卓坐在了椅子上,南岑瑜随即也坐下。
“想拜我为师,先说说理由?”
“凭我爸爸是江厚德,外公是陆板柳,都是您的挚友。”
“不成。”
南岑瑜摇了摇头,拒绝了江卓。
“那......凭我容颜出众,天赋异禀,以后必有卓越成就?”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还是不成。”
南岑瑜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连续拒绝了少年两次,但他仍很有耐心,一脸期待地看着江卓。
“那要不......您给个收我为徒的理由?”
“我今早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快雪时晴。我看笔锋,来者不善。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我知道,江卓写的。”
“江卓是谁?”
“江卓是我。”
“好小子,你写的?”
“嗯。”
“那傅筠是谁?”
“我的美女老师。”
“她字写得怎么样?”
“一塌糊涂。”
“比起你?”
“天上地下。”
“比起我?”
“萤烛皓月。”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在天上?”
“我比你矮了半截,但也十之八九。”
“好小子。”
南岑瑜微笑着,然后将一卷裱好的字递给江卓。
江卓摊开,会心一笑,上面有南岑瑜的印章。
“成了?”
“成了。”
“嘿嘿,南老师,以后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