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木林教堂的位置可以说是闹市中的世外桃源。这是在说教堂处于人口密度不小的居民和商业聚集地,却将神灵的抚慰辐射到了四周,完全没有打扰到教堂的正常运作。
入籍的教徒和泛信徒每逢这周日基本上都会来在此聆听希洛神父的弥撒,听他解读圣贤的名言,并引领大家前程地祈祷。最后,少部分人会选择留下与教堂的修士共进晚餐。
从后门离开的话,正对的是雷瑟夫诊所。
希洛神父对于现代医学并不如传统那些圣职者那么偏见的态度。他经常委托克雷兹去找雷瑟夫夫妇买点止痛的药物、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以作为备用。
尽管他们的花园里种了不少草药,但是病人总是源源不断的。
至于原因——是各种打架斗殴导致的伤口感染居多。
不得不提一下,析木林市称得上是民风彪悍,大概是源于这里曾是当年塞拉尔帝国领土时,黑剑贵族们留下的遗风。
尽管王国严格地制订了枪械的考试制度并要求实名购买枪械,但是析木林人总是喜好拉帮结派,喝酒斗殴,赌博闹事是无法禁止的。
有争斗,主要还是由于利益的缘故。
作为被评定为四线城市的析木林,却是外来商人避税,洗钱的好地方。
除此以外,由于国家不允许私营银行进行贷款等金融活动。黑帮组织就开始为放高利贷以及强制讨债,物品变现,这些客观利益而产生争夺与交火。
一个人可以持有的火器是有限的,但是黑帮分子想要做大做强,那么就需要更多的武器——刀剑技艺虽然强大,却不如枪械上手容易。
尤其是地下城区内,市政府的存在感除去收税相当可怜。而析木林的黑帮团伙,凭依武力,最后竟也成为了维护地下秩序的代表者。
“医生真的很辛苦啊……这么晚了,诊所的灯还亮着。”
克里斯汀娜披上一层披风,看着灯火通明的诊所门口,感慨道。
克雷兹锁好后门,扭过头看向女孩:“这是征兵的时候,部分私人诊所也接了军官的身体检查项目,军官都是贵族或者大学出来的高级人士,他们不会排着队等着检查的。所以他们分开做,预约的时间也就不同。”
看起来他们一忙就忙到这个点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在里面问诊。”
克里斯汀娜调侃道:“他会不会嫌弃检查的仪器不是黄金质地的?”
“不,析木林的贵族可没那么阔绰。”克雷兹好玩地回应道:“也许只是想着退役回来后用这一身帅气的制服吸引女孩吧。”
“黑色的那种吗?像乌鸦一样,看起来挺吓人的。”
“如果领头的军官不吓人,怎么管的住部下呢?”
“有点道理。”
克里斯汀娜点点头,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把雷瑟夫诊所抛在了背后。
“姊妹,你的家不近吧。”克雷兹走了几步以后,突然说道。
“才走了两米就嫌远了吗?”克里斯汀娜打趣道。
“多远呢?”克雷兹没回复,坚持地说着。
“为什么要问这个?”
“太远对你来说实在太危险了吧?”
“我穿着教堂的衣服,没人会想攻击我的。”
“不,我不是指袭击,我只是说,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万一碰上什么流氓地痞的——”
“我吗?哎你是在说我吗。”
克里斯汀娜反而讶异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反而低下了头,.
“怎么了?姊妹。”
“我。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漂亮……”
“真的?你这么好看真的没人夸过你吗?唱诗班的人没有夸过吗?父母呢。”
她只是耸耸肩,随意地说着:“我就是普普通通,很平凡的女孩。唱诗班里有的是比我漂亮,声音好听,歌技优秀的。如果我这样的女孩都算漂亮,那么妮维雅岂不都是公主一样了。”
“你是说那个唱高音的那个高个子女孩吗?”
克雷兹对她有印象,因为每次希洛说过沉浸在诗篇中时,都是那个女孩带头唱的。
“你看,我就说吧,妮维雅那种……才是漂亮的女孩。”
克雷兹索性拍了拍克里斯汀娜的肩膀:“你在想什么呢,姊妹。那个女孩从来蒙着脸,我都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
“所以你就见过我咯?”
“不能这么说,”克雷兹一摊手,“我只是说……如果传闻中有再美好的事物,如果看不到,那也等于虚无。”
“我们继续走吧。”
克里斯汀娜不想多在这个话题上讨论的样子。
克雷兹大概意识到,也许女生都是比较在意自己容貌的人,只好尴尬地摸摸鼻子,换了个话题。
“所以,铁谷是必经之路吗?”
“可以不是。”
你这么说我很为难,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克雷兹挠挠下巴,并没有这么说。
“铁谷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可以换条路走的。”
“是你要去铁谷,我们才决定一起出发的。”克里斯汀娜侧着头说道。
“……抱歉。”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克里斯汀娜怪不好意思的。
“我没怎么和男生说过话。同龄如此……年长的你,我不太会同你交流。我想……你是守护宁静与安全的护廷者,我是个唱诗班里最常见的女中音。你可以跟我聊武艺,聊圣骑士们的技艺,但是我不知道能和你聊些什么……不能分享给你什么我所了解的事情。”
“你不用这样啦,姊妹。”克雷兹笑了笑,“我们谈过很多了——赞美诗,圣言什么的。说起来我还没感谢你当时把我带回教堂……我穿上铠甲又带着盾与剑,你能把我拖回来也是了不起。”
“啪!”
昏黄的路灯突然亮起,吓了女孩一跳,她随即摇摇头,说道:
“你要感谢枪店的老板。他把门一锁,打烊了后就帮着我把你送上了马车,再把你拉下来,拖回教堂里。”
克里斯汀娜随口说。
“谢礼或者感谢的话还是免了吧……护廷者,反正天天见面的,不帮你怎么可能呢?”
克雷兹突然站住了。
“所以说啊,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搞得浑身是伤呢?”
克里斯汀娜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克雷兹早已停下来脚步。
直到她走出去十几米,才意识到周围的不对劲。
“护廷者?”
她转过身,那双钴蓝的双眼远远地凝望着她。
“为什么不走了?还有很远一段路呢。”
“远吗?”
克雷兹抬起手,解开了身上的大衣,露出他作训常穿的银灰色铠甲。
“我觉得这就是终点了。”
他扭了扭脖子,钴蓝的双眼在这昏沉的灯光下泛起灰色的金属波纹。
克里斯汀娜怔住了。
“护廷者,你这是——”
克雷兹一手朝她挥舞,一手竖起食指,抵在他的唇边,轻松地说道:
“像你这样的人渣,就应该溺死在自己血液里。”
“护廷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反手握住腰间的剑柄,嘴角逐渐挑起一抹,完全不属于他本人正直阳光形象的……狂热笑容。
“你就应该如此下场——邪恶的魔女。”
“魔女……我吗?”
克里斯汀娜喃喃着,低下了头。
接着她将手中的篮子一并丢开。
“如果你坚定我是魔女……那种异端的怪物,我……没有权利反对您的质疑……圣骑士阁下。”
克雷兹不动声色地抽出巨剑,拖着它在沥青的道路上走向克里斯汀娜,一步一步,不徐不疾,金属的靴子与剑刃与地面的摩擦声令人牙酸,迫近的步伐就像是沉重的塔楼在移动一般。
而一旦它移动到位置,就会敲响报丧的钟声。
“如果你要逮捕我,请这么做吧。”
克里斯汀娜带着颤音。
“刺啦——滴零零——”
剑刃与沥青擦出绚烂的火花,似乎代表着剑士要动真格。
“我不会怨恨您……我也无权怨恨指认我为异端的圣职者。我……可以接受被审判……如果那样做如你所愿的话……”
嘎嚓——嘎嚓!
板甲在移动中碰撞,发出尖锐的交鸣。
“…………”
她抬起头,背对着光明的男人身影就像是个恶魔,他拖起手中的巨剑,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他低头望去,克里斯汀娜闭上了眼睛,只有两道在月光下格外晶莹的泪痕。
他怔了怔,发出会心的笑容,摇摇头,转过身。
“呜……”
克里斯汀娜闭着眼,双手掩面,双肩颤抖着,似乎被吓怕了。
“轰!”
随即扭动腰肢,巨剑自下而上,自后而前一路横扫,拦腰斩向面前抽泣的女子!
巨大的力道砸出了气浪,而狂躁的气浪再被利刃分开,向着周边洋洋洒洒地抛出去。
夹带着烟尘,碎裂的沥青,也因此遮蔽了护廷者的视野。
“呼……不怕死,接受审判吗?”
护廷者直起身,将巨剑扛在肩甲上,钴蓝的双眼散着危险的光辉。
“你的本能可没有这么说——异端。”
一阵晚风吹袭,随手便将烟尘散去。
克雷兹仰起头,那修长的身形谨慎地蹲在了路灯柱之上。
可即使是躲在光明里,他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何?还打算乖乖被逮捕吗——姊·妹?”
‘克里斯汀娜‘蹲在路灯上,她闭着眼,表情平静到令人恐慌。她一手低垂,另一只手单手环着膝盖,雪白的长裙随风招摇,就好像摇曳的百合。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看出来了?对吗?”
“不,我是说——为什么你会对一个放弃反抗能力的女性出手——这不符合圣骑士的准则?”
“扑哧!”
克雷兹咧着嘴,笑了。
“这还用想吗?”
“嗯。”
“哼。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雷兹忍不住。他半弓起腰,浑身发抖,放声大笑了大半天。
“很可笑?“
“当然,呵呵呵……有谁说过。”
克雷兹歪着头,钴蓝的双眼看她的目光十分异样。
他指着女孩,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谁说过:魔女是人?难道魔女有人道主义保护?魔女会有权利享有人格权?哈——你·做·梦!”
“是吗?”
克里斯汀娜站起身,俯视着居于下位的男人。
“那么,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用你的力量来进行审判我……或者,就这么被我审判。”
那是不可能的。
克雷兹深呼吸一口,脸色逐渐冰冷下来。
“来!过来砍我,魔女。”
他一扬手:
“女士优先。”
哼。
克里斯汀娜的裙子随风舞着,逐渐化为与夜空相似的颜色。月光洒下来,渲染了她一头银白的短发。在一瞬间,她彻底蜕变成另一个人。
“你会后悔在这个时候就撕破脸……圣骑士。”
她紧闭的双眼,似乎在诉说着一种释然。
“我不会后悔的。”
克雷兹握紧巨剑,兴奋地喊道:
“我乃异端审判克雷兹,奉吾主之神谕,讨逆伐魔,狩猎邪鬼,审判异端!特此——愿吾主长庇佑!万岁。”
那是一双异色的魔瞳,流淌着银河与幻梦,海洋与沙漠,森林与王国,过去与未来,真实与虚幻……这样一双的诡异瞳孔。
她一甩那月光般的白发,冷声念到:
“作为传统的礼节——【蔷薇的魔女】:西里亚斯·克里斯汀娜·蔷薇——接受你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