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工！临时停工！”
蔷薇扭过头，手中下地意识地关停了机器。
声音来自于男监工——这是个一向坏脾气的小胡子男，蔷薇从来不会从他那里请得到假期。
抓住着难得的歇息时间，蔷薇大口呼吸着，并将头顶的大帽子紧紧盖在头上，确定他不会出现有发丝外露的现象。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中年的女职工们在一旁嘀咕起来。
“厂长巡视？质量检测局的检查？也有可能是玫瑰女士的侍女们被派过来进行慰问和布道。”
“侍女？别想太多了吧，玫瑰女士的侍女都是和贵族家的千金一样高贵而有教养的，哪会放下身段来这空气里都带着下等人气息的地下。”
“所以说令人奇怪吧……”
克雷兹和蔷薇几乎是同时，隔着不同的时空歪了歪头。
“究竟是什么事？”
“玫瑰女士那帮娘们儿可不会来地下这种她们自认为肮脏和下流的地方。”
怀着这种想法的两人，并肩走向了加工厂外的开阔地带。
“排列成一排！快点，他们来了！”
监工急促地喊着手舞足蹈地把女职工们排成一列纵队，克雷兹站在蔷薇背后，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帮她压压帽子。
监工焦急地走来走去，突然他停了下来，似乎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谈话声之类的。
随后看向大门的门口，用出了一副谦卑——不，更像是一种谄媚的口吻躬下身说道：“哦，尊敬的神父和修士先生，呃，我们析木林地下城第三纺织厂以诚挚的热情欢迎您的到来与讲义布道，你们的到来使此地蓬荜生辉啊。”
嗯？
神父？
克雷兹与蔷薇一下子表现出错愕和惊讶。
“能够达到神父级别的圣职者，析木林附近只有一个——”
“哪有哪有，”
令人舒适的少年音温柔地说道：
“要说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啊，都是遵从吾主的指示与旨意罢了。”
【那就是……神父吗？】
蔷薇的心声在这个世界里回响着。
【年轻，俊美，而且有着令人向往的光明……】
蔷薇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侧头看向缓缓打开的大门，目光露出一种清澈的羡慕。
当少年身材的半黑半白的神父长袍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之前，克雷兹就凭借声音认出来了这个他最熟悉的人。
“希洛……”
克雷兹对眼前的流程再熟悉不过了。
在外人看来可能非常庄重也非常神圣的布道仪式，通常一定四由神父级的圣职者收到上级主教的命令或者直接得到启示后，才会被派往相关地区进行传教工作。
通常是先进行慰问和治疗伤病，然后阐释教义，感化，拉拢信仰，再从中选择出自愿加入教堂愿意学习和信仰的忠实教徒。
布道的工作是最能安抚民心的活动之一，也是地方教堂最能增加信徒的方式之一，按照神学理论和哲学家的观点：但凡是正常的宗教组织，一定要通过友好的，善意的行为和信念，才能真正使信徒自愿加入信仰中。
虽然在神学院的三个月的进修学习中克雷兹没怎么读过教堂管理和经营问题的书籍……不过正常的‘业务’范围，克雷兹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布道这个过程虽然神父是主力，却需要至少两个人。
神父要负责的不光是讲授教义，这种事克雷兹都能做的来，困难的是在短暂时间内了解到实际的群众情况，稳定、持续地释放出合适的圣言来使人安心，聆听和信服他的话语。
除此以外如果有伤员，疫病，都要治愈。
如果他们有难题和困扰，关于民生社会问题会反馈给议院。
要是有警察没法解决的怪物——
那就打死它。
总之，这一过程的难度相当高。
所以在进行工作时，神父还是需要帮助的。
克雷兹就经常要跟着神父出去打打下手，对于这种事情不能再了解了。
而布道时所穿戴的这身半黑半白的神父袍，希洛经常用一种只有老年才忌讳的眼神边审视边嫌弃地评价：“这种像是给死者下葬穿的礼服偏偏一直都在给上了年纪的老圣职者们穿，设计师都是什么想法？不知道越老越忌讳‘死亡’这个概念吗？”
希洛最讨厌他的制服了，平日里在教堂里行走他会穿纯白的那件教袍，和克雷兹这个级别的圣职者相比无非多两个标志花纹。
一般来说，除了出门驱魔、纪念日弥撒、议院召开会议，他不会穿着件衣服的……
“哎？这身衣服和他平时那件不太一样——”
半黑半白，看起来就像死神一样的神父袍，不禁在腰间用武装带束紧，挂着老式的燧发枪与仪式短剑，躯干部分直接裹上了一层能够承受烈焰与雷光温度的钨钢板甲。
除去那柄武器，希洛基本上是拿出上战场的装备了。
“甚至连靴子都换成战斗用了……希洛，当年你是抱着一副战斗的决心来的吗？”
希洛没有带教典的习惯，像他这种老神父，都不需要教典来增强自己的圣言能力。
因此从他出场时，笑着将眼光看向他们时，克雷兹分明感受到，他双眼扫过所有人的时候，在他的身上有所停留——
不。
不是对他的。
蔷薇眨眨眼睛，她一样感受到了，来自希洛的目光。
不同的是，克雷兹看到了神父的手按在了枪柄附近的腰上。
而蔷薇则认为——神父的温柔视线。
因此，克雷兹感受到神父无形的杀意下意识握拳，而蔷薇……
“您好！”
她笑了。
她只承认了神父慈祥，光明的那面气息。
她背对着克雷兹，克雷兹看不到她的笑容。
可是他却深深地感受到，她有什么地方，把他已经甩在了背后。
他看向希洛：神父在那一刹那的错愕后，他美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羞耻。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她多么善良……】
克雷兹读出了这位神父的双眼。
也许吧。
【即使这个世界从未温柔对待我……可是我一直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这就是这个魔女……”
那天晚上伏案写作的克雷兹满怀惆怅地写道：
“曾经我想，能有这种心情的，这般觉悟的，只能是像博爱天下的先贤、像牺牲自我圣女，像慈悲面目的公主……但是，在那天，我，真正意义地感受到，一种没有力量，却折服这个世界，凌驾于众生、王权之上的情怀，出现在一个魔女身上。而那个魔女——”
在人造光源的照射下，克雷兹站在魔女的背后，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地说出这番话。
克雷兹持着钢笔，借着煤油灯写下这行文字：
“……那个魔女，叫蔷薇。”
克雷兹抬起头，看向卷宗，就好像那时他看向神父身后一样。
“……苏利文修士，参与了两年前的那次布道活动。”
他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带着忧郁的气息，以及一双淡紫色的双眼和整齐的棕色头发。
从他进场的那一刻起，就将目光永远定格在了蔷薇身上。
克雷兹凝视着他，他们的交际很少，但是他在启示里，见到过他的真面目……
“苏利文修士？。”
克雷兹下意识穿过前方的人，上前一步，挡在蔷薇身前，冷冷地说道：
“你才不是——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