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埋葬了很多的秘辛。
有一些是刻意被遗忘的，为了社会的安定，或者是隐藏内心的恐惧。
而有一些则是被无意埋没，仅仅是因为不符合时代的格局，背景，而就此泯然。
然而时光荏苒，可以把一切改变。
一万年的大陆合并，一万年后大陆分离，沧海夷为平地，王朝更迭。
时间的成果令人惊讶，又似乎有迹可循。
“知道机械神教的来历吗？”
克萝莎抬脚踹开正堂大门，迎面是一位苍蓝袍子的男人，他带着铁假面，在燃烧的楼阁中，惟有他脚下的是片突兀，一尘不染的土地。
看到克萝莎到来，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么问道。
铿锵——
剑刃在对方脖颈处一划，弹簧与齿轮崩裂。对方隐藏在背后的尖刺，最终也无力的垂下。
克萝莎黯然，提剑继续前进。
“连解读员都叛变了。它以前天天给参观的孩子们讲故事。”
一路上，不论是原本用来保卫机械神教的护卫，还是小型的发条机器人，玩偶，凡是那些具有自主行动功能的造物，全部对生者发动了攻击。
下层还好，那里疏散地很早。
但是上层沦陷的程度超过克萝莎预料——据她目睹，有18名教士被机械造物杀死，还有一些断肢来源不明，克萝莎捡了一些便于携带的用花叶包裹好，准备安全后用圣言‘勿忘我’来搜查线索。
只不过能不能进入黄金勿忘我，就另说了，上次完全是偶然。
至于说亵渎尸体什么的……圣主教和机械神教都没这些忌讳。比较忌讳死者苏生之类的反而是玫瑰女士那些侍女。
人类对于尸体的接受程度比精灵高得多，所以缔炎的圣女团队里有死灵存在的一席。
玫瑰女士不然，不论是圣者塞里西斯、花亭千金，这些女人可能没学会多少精灵的哲学思想，但是那套腐朽的观念和审美倒是集百家之长。
圣主教宣扬战斗、圣洁、勇气、生命、牺牲、贞洁、忠诚，这是人类的美好品质。
仇恨丑恶和亡灵。
圣主教是打出来的根基，在战乱中起家，战争中死亡与尸体也是重要的资源。古代的修士和牧师除了杀敌和祝福，更多的责任是提供医疗，埋尸体。
后来出现了尸鬼后，有些学派的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觉得尸体不怕死不怕累，如果复活了大家总能看到昔日战友的面目，应该挺开心，如果是敌人的，那就更不怜悯。
于是尸鬼学派曾经在战乱时兴盛一时，一直到缔炎的圣女时代，魔潮平息，他们才逐渐没落。
当然，他们常年研究所得到宝贵的知识，促进了病毒、细菌、解剖学的迅速进步。修士这个职位从此刻起，需要那些具备了进行外科手术的能力与资格之人来担任。
希洛也是，只不过主内科，他是传教士，海外之地对内科的需求一点不比外科医生少。
而玫瑰女士宣扬爱情、美好、母系氏族、婚姻、爱恋、性等——这是感性的精灵们崇尚的自然属性。
她们基本上在做的事情便是……
婚姻登记。
以及卖卖花、珠宝生意。
如果不是缔炎的圣女统一秩序，两方估计这会儿还在打仗。
只不过没想到精灵被人类屠杀的差不多，他们的精神文明却是亘古长存——毕竟每个人可以不去战斗，不去买枪械，不去跟机魂打交道，但是繁衍和婚姻却是必须考虑的事情。
而惟有玫瑰女士的信徒祝福的婚姻，才具有巩固爱情，合法合规合乎伦理的婚姻。
哪怕是圣主教还俗的教徒，入尘后想结婚，也得硬着头皮去玫瑰女士的花园进行订婚、结婚登记、婚礼、誓词、祝福等一系列流程。
克萝莎每次想起便觉得可笑。
不过这对她没什么影响，一方面她瞧不起那些‘精神精灵’的短耳朵，一方面她舍弃了姓氏，又是这种姿态，就算以后入尘了，也没有男人或者女人会忍受她的身份，并同她结婚。
只不过，如果按照希洛的说法，自己真的有圣人之资。
那她肯定没机会入尘，而且绝对不会同意入尘。
“墓志铭上写下一行：终结了魔女的圣骑士，虔诚的信徒——克雷兹、克萝莎——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刚刚轻笑出来，突然又冷下脸。
怎么回事……我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变得这么兴奋？
温度越高，她越能感觉出来，内心变得极易兴奋、欢欣。
“冷静下来……冷静……”
克萝莎轻抚胸口，深呼吸两口：
“咳咳咳——”
该死，这面具的性能也有限，根本过滤不掉多少毒烟。
这么猛吸一口气，反而呛到她了。
“话说回来——咳！这地方，未免也太安静了吧？除了火，还是火。刚刚还有生命的信号……”
她皱着眉，现在的环境已经不容再召唤蔷薇们了。
即使是蔷薇心侍女，也不能在这种火势下存活太久。
反倒是她本身，不断呼吸这种烟气，让克萝莎越来越亢奋，就好像大半夜偷偷咀嚼槟榔后，辗转难眠的那种感觉。
“难道说蔷薇这种植物本来就是要依靠温度和毒烟去生长吗？”
克萝莎没心思去调查蔷薇的生长需求，她打开一个又一个房间，却没有任何生命。
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
不。
不是有些。
克萝莎搜寻了一遍的16层，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那之前的生命信号……此刻也消失无踪。
除了一些反叛的机械造物，被克萝莎砸碎后，整个16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火焰燃烧的声音。
墙壁倒塌的声音。
尸体熟透的声音。
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声。
“16层是尖端实验区，那头大型的机械鱿鱼就是从十六层的中央吊起来，可是环形走廊这里，反而看不见任何东西。”
等等。
克萝莎扶在栏杆上眺望：下面的火焰几乎形成了龙卷，不断地向上窜。
但这里除了数百条空荡荡的吊臂，还有被熏黑的锁链，并无他物。
那头机械鱿鱼……消失了。
它是怎么跑的？
一头体重堪比载着青铜雕像的火车头一样的巨型机器，它就这么悄然无息地跑了？
而且，前不久它还攻击过自己身旁的人……那可是在地下。
它怎么跑的？这头顶连个破洞都没有。
还有那些实验员、教士们呢？
克萝莎本打算张开魔眼——但想到背后那个监视自己的黑骑士，只能作罢。
她没心思跟那家伙打，也不愿意和人类厮杀，更不是打架的时候。
“真麻烦……又不能用魔眼，在这种地方用勿忘我又太危险了。”
她咬了咬大拇指，皱着眉头。
事情进行到这种地步，克萝莎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事故。
人祸，毫无疑问，是人祸。
有人在背后暗中插了一手。
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头鱿鱼？还是为了搞乱机械神教？
亦或者两者皆有……
“不行！”
克萝莎下定决心，不管自己会不会暴露，直接开启魔眼，她要以那洞察万物的视角，清晰地分析处理眼前的世界——
“这是……什么？”
魔眼之中的世界，却是另一番模样。
在克萝莎面前，悬浮在半空中的一道狰狞，坚固的金属漩涡正不断地释放出闪电，它缓缓地将空间撕裂开一个个缝隙，并接住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或是磁场，将空间扭曲，缝隙结合在一起，从而迅猛地扩张，拉伸——
【检测到亚空间风暴，留下魔化蔷薇种子作为信标】
“亚空间风暴？”
克萝莎顿了顿。
“亚空间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头也不抬，直接一剑抵在对方脖颈前。与此同时，一把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风格的枪械也将枪口对准了克萝莎的太阳穴。
“喔呼——摘了防毒面具才能看到，原来你是位大美人啊。”
轻浮而磁性的声音——余光看来，这是个浑身裹在灰色袍子里的高大男子，听声音不过20岁不到。
由于他低着头，克萝莎只能看到一张挂着戏谑笑容的嘴唇，还有小麦色的皮肤。
没有多少的胡子，看起来只是年轻人。
克萝莎瞥了他一眼：“你确定那把20年前的破手铳能开火？”
“嘿，谁知道呢。”
男子耸肩：
“据说只要机魂开心的话，就算是魔君都能打死吧？——你信吗？”
他话音一转，拖得很长，很长：
“魔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