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现在这里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不论是你的哪个身份,到这种肮脏下作的酒吧来都让人诧异。”
“是吗?”
克萝莎拿竹签叉起一小块凤梨,在酒里蘸了蘸,满不在乎地丢到嘴里,三两下咀嚼后就咽下,左手托起下巴。看向伽龙:
“所以我应该一直呆在正在被修理的教堂工地里,等着被人家赶出去后无家可归吗?”
“哦,那看起来你似乎很好地诠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伽龙翻了个白眼。
“那我没办法。”
克萝莎抓起苹果上的小伞,一根牙签和曲奇饼的包装纸制造的简陋小玩意儿她却把玩地津津有味,来回打转的小伞如同盛开的繁花,总是让人不禁把视线转移到上面去。
“谁让我除了打架,什么都没学会。”
“看起来圣骑士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啊。连生活费都欠缺。”
“我说过了吧?考了两年了,到现在都没有通过晋升正式圣骑士的考试。”
克萝莎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面不改色地说道。
“每一次都是均衡啊、均衡啊,一个根本派不上实际用途的剑盾格斗的环节,实在搞不懂到底有多重要?剑和盾,无非就是进攻与防御的关系么,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就算是缔炎的圣女,她出名的也是刺穿天穹的矛,而不是守卫自身的盾。”
伽龙耸耸肩:“你怨气不小啊——不过本来酒馆就是来发泄情绪的地方。”
“是吧?”
克萝莎翘起腿,抱着胳膊,很是放松随意,钴蓝的双眼里也罕见地带上了一些人情味儿。
“克萝莎小姐的目标就是成为圣骑士吧?”
伽龙要了杯威士忌,他还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再去点奢侈的鸡尾酒,一边喝着一边和克萝莎闲聊起来。
所谓的酒场就是假喝酒真抱怨,一来二去,双方在压力宣泄中得到共鸣,从而获得友谊。
虽然说双方之间因为‘魔女’与‘亚空间’的经历关系,彼此间已然达成了一种默契,但实际上,对方与自己真正看来也只有债务关系。
前者的事情不能说,后者就可以肆意扯闲篇调侃了。
“嗯。”克萝莎点点头,她如同男人似的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思索着:“不……倒不是圣骑士这样……”
“比圣骑士的目标还要远大吗?”
“恰恰相反,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生大计之类的目标,也没有可以称得上夙愿和梦想的东西。”
克萝莎举起小伞,轻轻捻动。
“只是能够践行对吾主的信仰,安于清贫,安于普通生活……当然猎杀异端也在所不辞。把我的责任尽到,然后在一次战斗中体面地死去……这就是我希望的未来……吧?”
“那真抱歉,我完全没看出来你个人的想法——这样的人生不属于人,应该属于神。”
“我本就是吾主的信徒……现在看来,只要死后不是被魔君收走,而是被冥河冲刷粉碎我就满足了。只希望有生之间多杀几个魔女,哪怕成不成圣骑士也无所谓了吧?”
叩。
伽龙把酒一饮而尽,将陶杯倒扣在桌子上。
“有信仰的人活得可真充实啊……不过。”
他舔了舔嘴唇,翠绿的眼睛透着一股难言的兴奋,也许是酒精刺激,他有一些想法。
“克萝莎小姐,你说真的,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克萝莎思索了一下。
“铠甲?武器?不——这些其实都可以收集到。”
权力和名誉……其实对于拥有魔女身份的自己来说反而很危险吧?
实际上就连这加了甲醇的酒都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效果。
“咕噜……”
克萝莎脸色微红。
“我……我想要吃饱肚子,这样,就够了吧?”
她看了一眼伽龙,掂量了一下请佣兵干活所需要的钱,谨慎地说道:“土豆烧牛肉……我很想要。”
“哈……”
她犹豫了一下,看到伽龙没有拒绝,谨慎地竖起来一根手指:
“就一顿。”
不知是否是出于错觉,钴蓝的双眼逐渐显露出得寸进尺的意味。
考虑到这家伙被链锯开脸都能再度爬起来,伽龙确信她一定受过各种训练,意志力相当坚定,眼前的场面多半是她装得——
“拜托了!我会算在工钱里,以后努力工作还你的!”
克萝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倒不至于,一顿饭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不对。
伽龙突然冷静下来。
一个能忍耐住疼痛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丢下自尊心来求自己?
圣骑士、魔女、训练……这饭不能请。
“说起来,你还没住处对吧?我倒是有个推荐的地方,那里能收留你几天。”
“真的吗?太感谢了!”
“不过,你确定还要继续穿着这身衣服吗?”
他瞟了一眼对方身上的漆黑制服。
血迹被清理了,不过划痕和破损是无法遮盖的。也因此显得破破烂烂褶皱诸多。
甚至隐约可以透过裤子上的裂缝,看到白皙柔嫩的小腿……
就算是母鬣狗,多少得注意下吧?
“可是,我没有钱买衣服。”
克萝莎叹息一声。
“穿着异教的衣服本身就很膈应了,尤其是这水银骨架真的要把我折磨疯了——本身有架子在就很重了,纽扣还都是铁,水银柱加压后更像是被做成了稻草人一样。”
她抬了抬胳膊,让伽龙看到她根本无法把胳抬到与脊椎平行的位置去。
“真不知道谁设计的。简直是刑具。我玩过的里面,与这东西最相像的就是木枷了,用来夹脚趾头那个……”
“嗯,那确实挺为难你的。”
伽龙看了看克萝莎的身材。
“既然如此,想不想跟我一起赚大钱?我有个办法,能让你马上有一身衣服穿,而且有点生活费花。”
“抱歉,我是不会做佣兵这种工作的。这与我的道义相悖。”
“从商呢?从商的话,你们圣主教不会禁止吧?”
“但是,圣骑士是不允许经商的,很抱歉。”
伽龙想都不想地反问道:“你是圣骑士吗?”
“唔!”克萝莎一时凝噎。
“看吧?有句话说得好——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意思就是只要法律没有明文规定禁止的,就是不违法的事情——不违法的事情那就是合法的,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但是……”
伽龙立刻开始旁敲侧击:“你看,你都穿了异教徒的衣服了,也没有人指责你吧?”
“这是特殊情况。”克萝莎一拍桌子,低声解释:
“那你想想,神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信徒一直穿着异教徒衣服吧?你这么做是为了用更好的方式去向你的神灵祈祷。试问,一头血淋淋的乳猪和一头喷香四溢,装饰考究的乳猪当祭品,神会青睐哪个?”
“祭品无优劣之分!吾主只在乎虔诚与否——”
“所以穿着异教徒衣服去祈祷,这就虔诚吗?”
克萝莎顿了顿。
纠结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她实在无法得出结论,侧过头,小声念叨:“最好不是什么违法乱纪,有违纲常伦理的事情……”
“放心吧。”
伽龙微微一笑,披上外套,正准备起身时,突然脸色微变,又坐了下来。
“克萝莎小姐。”
他低声道:
“你没有被跟踪过吧?”
“没有。”克萝莎摇头。
“那看来你被跟踪了。”
“绝对没有。”克萝莎皱眉。
“那就是绝对有。”
伽龙端起克萝莎的酒杯,里面有着足够度数的烈酒和工业酒精混合,轻而易举就能点燃。
“克萝莎,我数三声数,揍我。”
“你开什么玩笑?”克萝莎迷惑地说道。
“一!”
伽龙大喊一声,整个酒吧的人为之侧目。
哗啦——
下一刻,茫然的克萝莎被伽龙迎面泼了一头酒。
“伽龙!你发什么疯?”调酒师惊怒地吼道:“这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保安——”
“闭嘴!”
伽龙咆哮,死死盯着克萝莎——的身后。
啪!
克萝莎一巴掌甩了出去,打在伽龙脸上。
湿漉漉的月白色头发搭在肩头,互相缠绕,姣好的容貌被液体浸湿的同时,反而更显得皮肤细腻。
似乎是酒精快速蒸腾的作用……她脸颊竟然还透出绯红的意味。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果香,还有她特有的蔷薇花香,简直如同盛宴一般。
本就诱人犯罪的锁骨在积蓄了些许酒液后,更是让人生出上前品酒的想法。
她抬起钴蓝的双眼,樱粉色唇瓣上下交击,贝齿轻咬出四个透着无名怒火的字:
“如·你·所·愿!”
嘎巴——嘎巴——
她拧着拳头,发出令这群帮派成员都感到惊悚的爆裂声。
“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有个圣骑士好像也像她一样……”
“克雷兹是个屁圣骑士,他就一教堂保安。”
是的。
伽龙不顾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掌印,在克萝莎挥出拳头之时,她身后的阴影,确实扭动了一下。
被酒水泼到了的不只是克萝莎。
还有这一直在监听的家伙。
“如我所愿——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