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凉亭总是有一种复古的韵味，江清也不是很明白这些凉亭是不是古时候留下来的，但是他很喜欢这种老旧的感觉。
雨水沿着凉亭的檐边落下，忽快忽满地坠落到地上，凝聚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只是可惜了雨声稍微有些大，让人听不清那种水滴撞入水面的叮咚声，只能够看见一滴又一滴从檐上凝聚而坠落的雨滴，以及一颗又一颗砸入水坑而复现一瞬的小水珠。、
手指佛在石制的座椅以及桌具上，一层薄灰悄然趴在了江清的指肚上。跟在那一层薄灰后的，是一股来自石制物品的凉意，与薄灰的悄然不同，这股凉意则是更加大胆，直接刺入了江清的皮肤，刺激着他的神经。
石桌和石凳都很干燥，并没有因为下雨而被打湿，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江清坐在了石凳上，与季丝琦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石凳的凉意穿过他身上那并不厚的长袍，激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这样下去就麻烦了啊，我还要回去上夜班的啊。”
季丝琦将手伸出了凉亭外，感受着雨水击打在手掌上，以此判断雨的大小。
季丝琦是“人间天堂”的歌女，虽说不是头牌，但也算是少有名气，也有不少的顾客是冲着她来的，更有一些人是因为喜欢她唱的剧而来到人间天堂听她唱歌的。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怎么了，还在做歌女吗？”
面对江清的问题，季丝琦只是低着头笑笑，随后又仰着头，望着天上那一轮被层层黑云遮掩住的明月。
“没有办法啊，要食饭的嘛。”
“可是……”
江清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下垂的眼帘中隐藏着的那疲惫的双眼，千言万语都只是噎在了喉头上，只留下会厌突然关闭上气管的轻哼声。
空气中变得有些沉闷了，只剩下了沙沙的雨声围绕着两人，最多也只是时不时会有一两滴走错路的雨水闯入。
江清把手伸入了怀中，拿出了一根通体碧绿的长笛。他双手张开，用手指拿捏着这一根长笛，凑近了唇边，闭上了双眼。
江清是拉二胡的一把好手，但他却不是吹笛子的一把好手，甚至有些笨拙。这些年来，他赚的钱几乎没怎么动用过，除开吃穿住行和给二胡换弦之外，他没有购置过任何非必须的东西——除了这一根笛子。
江清依稀记得，是在第五次和她一起合作表演后，在送她回家时她层提到过这么一句：“感觉以前的乐器都好神奇啊，二胡、琵琶、古筝等，我都好中意！不过好像还没听过笛子吹起来是怎么样的，好想知道啊。”
在那天后，江清神使鬼差般地购置了这一根长笛，根据自己对乐理的理解慢慢摸索着，如同盲人探路。但好在是上天不负有心之人，在长达半年的摸索，他已经是能够较顺畅地《良宵》这一曲以长笛吹奏了。
当然，也只有这一首能用长笛吹奏出来。
气由唇出，仿佛有一个又一个的乐符跃然而出，在凉亭内狭小的空间盘旋着。与歌剧院中的听起来确实是差上了不少，没能有很好的连贯性，没有各种乐器交杂而发生的特殊化学反应等。
但长笛特殊音色让这首曲子拥有了一种特殊的韵味，在原本优美轻松的旋律上平添了一分潇洒，只是江清的吹奏技术有些不够看，整首曲子吹奏的有些磕磕绊绊，没能够顺利地将其演奏完全。
在季丝琦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江清红着脸将长笛慢慢放了下来，别过了头，右手有些不安地握住了长笛，左手则有节奏地拍打在右手上，“怎、怎么样，我学了挺久的。”
看着江清的反应，季丝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半捂住了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听到了笑声的江清脸变得更红了，紧紧地抿着双唇，额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布鞋中的脚趾正在疯狂地抓地，恨不得将青石地板抓开一个洞。
在季丝琦笑了几秒后，江清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就算吹得很差，也不至于这样笑我吧？太打击人了。”
“对不住，”一边说着，季丝琦一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顺便理了鬓边的发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想笑。其实吹得已经很好了，毕竟你主要是拉二胡的嘛。不论如何，谢谢你啦，满足了我的一个心愿。”
江清转过头，看着季丝琦直击人心的笑容，他也莫名地笑了，只是两边的嘴角挤兑着脸上的肌肉，发出了哼笑声。
“可以给我看看那个笛子吗？”
“啊，嗯，可以。”
江清犹豫了一下，有些纠结于用什么样的方式递给季丝琦，但最后只是用手抓住了笛子的尾端，将另一头伸向了季丝琦。
从指尖上传来的触觉，季丝琦能够很容易地认出这笛子的材质——竹。指甲盖拂过笛子上一个又一个的孔洞，轻微的哒哒声撞击着季丝琦和江清的耳膜，清脆、悦耳。
她学着江清的模样，双手横持笛子，将嘴唇靠近唇边，完全不在乎先前江清的嘴唇触碰过那里的样子。
同样的以手指堵住一些孔洞，肺部挤压着里面的气体，将其推倒了季丝琦的双唇中，徐徐吹出。不过江清好歹能吹出比较准确的调调，季丝琦吹出来的调调完全是歪到了天上，听起来有些刺耳嘈杂。
“噗嗤！咯络络……”
听见了自己吹出来的声音，再想到江清吹出来的声音，季丝琦忍不住再次笑出声，好似黄鹂歌唱，又好似银铃摇动。
她将长笛递回给了江清，走到了凉亭口，临近路边，将手伸了出去，感受着雨滴的力量，“多谢你啊，不过现在只是下着毛毛雨了，我也该去上班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等……”
江清等字刚说出口，季丝琦就举起了手里的皮包，用它挡在自己的脑袋上遮挡雨水，直接小跑了出去。
看着季丝琦逐渐远去的背影，江清苦笑了一声，走向了最近了一家店铺，喃喃道：“怎么不听人说完话的啊，这里附近就有卖纸伞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