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对气体可以液化成液体有所疑虑的话，那现在我只剩下对发现并阐述出这条理论的人的敬佩。
走廊上的空气如同沼泽般粘稠沉滞，挤压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这种异样的感觉比上次的“梦境”还要更甚，以至于让我有种周身的空气化为活物不断渗入我的体内想要把我取而代之的错觉。
在走出教室的门时，天空就已经褪下悠然的伪装，露出底下狰狞沉闷的色泽，血红色的云朵在上方蠕动翻滚，肆意地散发着异常的气息，此时即使再透过窗户看向外界，也只能看到一层朦胧的薄雾，让人看不分明。
而被笼罩其中的这座学校，理所当然的处于一片死寂之中。黑暗弥漫在每一处角落，仿佛有异物在其中蛰伏窥视，下一刻就会跃然而出，择人而噬。
灵川走在前头，对于异常的现状毫无畏惧，即使她明明没有任何护身的手段，就算有着一双能勘破真实的眼睛，但是如果没有能够突破遮掩真实的障碍物的能力的话，也毫无用处——而对于这点我想她也明白。
在现实中她或许是强大无匹，即使是“镇中伪装者事件”这种口口相传的无根浮萍，她也能轻易找到源头并猛力斩断，但在这里，她脆弱得和凡人一般无二——理应如此才对。
然而，她却依然展现得如此自信，丝毫不因未知而退缩，反而想要运用已知的信息去突破未知。
这种勇猛无畏的姿态，是我所不具备的。
我从没有过“勇敢”这一品质，我的“无畏”也单纯只是因为“无知”。
至今为止，我的一切行为都只是建立在“虚言”的基础上——正是因为对于现实知之甚少，才能无所畏惧地大放厥词。
而无论是在“琥珀之魇”事件中，我最后转向小留告白，还是在“拦路虎”事件中，我为了护住趴趴而去和拦路虎正面对抗，真要寻根究底的话，那其实都是在我无路可退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不说这种仅凭一腔虚言就去和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姿态，还真挺有热血剧主角的资质的。
难不成这就是我荣获主角之位的原因？
“留根你，还真是厉害呢。”
走在前头的灵川突然说道。
“一般人突然遇到这种事，肯定手足无措了吧，但你还是这么淡定。”
不不不，我只是不想在女孩子面前有失风范而已，其实我心里也是很慌乱的哦？如果你不在的话我早就小腿打颤、不知所措了。
“但你不仅轻易地接受了这些有悖常识的事物，还把它们化为了日常的一部分。你不仅仅只是认知这些异常的存在，还认同了这些异常的存在。”
还未等我回复，灵川再次说道。
“留根你，还真是很厉害呢。”
诶呀呀，难得被人恭维，还是被灵川夸赞，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事，大概只是我心比较大而已哈哈哈。”
灵川摇了摇头，径自说：“不哦，能够接受这些足以推翻常识的事物，真的很了不起呢。至少我就很难做到。”
“但是我看你不是也很平静嘛，就算是上次被拖把头女鬼附身了，也还打算自己一人解决……说起来，上次我突然出手不会打断了你的计划吧？你其实是有其它想法的吧？”
我有点忐忑地看向灵川，担心上次那件事反而是因为我一意孤行的鲁莽之举，反而让灵川陷入更危机的情况中——不单单是被拖把头女鬼附身，还差点被怪异模拟者夺去身体。
上次我因为突然获得了能力，想要在灵川眼前表现一下，才会脑子发热，在不和灵川商量过的情况下就做出那些行动，事后回想起来其实我一直有点后悔。
即使结局是好的，但过程的危险性却完全是由灵川承担的，即使我对自己说再多“那是为了帮助灵川”，还是抹不去我只是为了表现自己就让灵川陷入危机的事实。
而灵川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回过头来，看着我飘移的眼神，说：“那时候我确实是有自己的打算……”
闻言我整个心都被提了起来，担心灵川真的会把我内心的猜测落实，否定我那些行为的意义。
即使了解到自己的错误，还是不想被别人指出，而是闭目塞听，自欺欺人。
我还真是个低劣的家伙。
灵川话锋一转，轻巧说道：“不过留根你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呢，这点可没有错哦。毕竟虽然对于‘怪异’的信息我有点了解，但在那时候，直面‘怪异’还是第一次，要摸索出对策也要一定时间呢。”
看着灵川眼睛里闪现的狡黠，我就知道，我又被她耍了。
不过这也让我松了口气，或许这些话只是她为了安慰我才说的，但只要她没有怪我，否定我的行动的意义，那我就心安了。
看着灵川微笑的脸，我不由得抱怨道：“你就那么喜欢看我出糗的样子吗？”
“谁叫你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你紧张的样子可是很有趣呢。”
这我就不服了，什么叫做我平时没什么表情啊？我自认为并不适合冷面高傲的画风，所以对人一向笑脸相迎，表情丰富得简直能去给微表情辨识系统作为基础模板，只要我一人就能把人类从古至今的所有表情演绎完全。
“如果你去开一间面具贩售店的话倒是一定能大卖。”
“你要来当合伙人吗？”
“如果你把留根的脸卖给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这位客人你的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甜品可是装在另外的肚子呢。”
“我的脸不是可食用品。”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非要我在脸上贴上‘不可食用’才行吗？”
“可以贴上‘除叶灵川外都不可食用’。”
“我是专为你制造出来的甜品吗！”
“嗯？难道不是吗？”
“不是！”我坚决否定道。
真要说的话，我也是为全世界的美少女而制造出来的！不好意思，不能让你一人独享。
“那你脸上写着的是什么呢？”
“什——！？”
我心里一惊，顾着和灵川闲聊，还有警惕着可能随时从角落里蹦出来的拖把头女鬼，都差点忘了她刚才趁我沉睡之际在我脸上做的好事了。
“这上面不就写着‘我为灵川所有’嘛。况且，你刚才可是毫无防备地躺在我面前哦，你真以为，我会什么都没干吗？”
“诶？”
诶——！？在不知不觉间，我的所有权就已经被转移走了吗！？
难不成，伴随了我十八个年头的处男，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去了！？
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对不起小依。
抱歉，我无法再被你包养了，我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失去了。我已经没脸去见你了。
......嗯？等等！不对！这家伙该不会又在玩我吧！？
我狐疑地看着叶灵川，说：“你只是在开玩笑吧。”
然而叶灵川只是暧昧地说：“谁知道呢。”
经她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腹部确实有点虚，就像某些蛋白质排出过多一般。
叶灵川掉头继续走在前面，而内心没来由地陷入一阵空虚的我则下意识地紧随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