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虚言(二)

作者:无名戏子 更新时间:2017/2/2 17:50:06 字数:4715

首先可以确认的是,这次不单单是想要捉迷藏的女工那么简单,无论是从传闻中,还是上次的接触中,都没发现那位尽职尽责的女工有进入边缝世界的能力。应该只具有一般鬼魂所具有的能力,诸如摄人心魄、附身之类的,大都是些精神影响类的能力,顶多再有个隔空取物什么的。

嗯?难不成我此时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幻觉?不过我想我应该不用再按照基本论去掐一下自己看看疼不疼,因为刚才在被那头恶……灵川嵌入墙壁时,还真是疼得要命。要不是我及时阻碍了疼痛在神经中的传播,估计已经晕过去了。

说到这,无论这次遇到的事件是不是拖把头女工搞的鬼,又或者还有其它的学校传说诸如半夜跳恰恰舞的校长雕像之类莫名其妙的怪异掺和进来,不然就是我一语成谶,这座学校真的由于学生的怨念而具有了拟人化人格,因为舍不得英俊潇洒幽默风趣的我的离开,而借由拖把头女工之手拉我回来,这确实有点可能。

但是,暂时抛去这些目前无法证伪的可能性。

叶灵川怎么会屈服?

这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也无法回避的问题。

她确实是叶灵川,这点是不会有错的。和灵川熟识多年的我,即使是连琥珀梦魇这个伪装大师,都被我识破了真面目,因此是不应该会认错叶灵川的。

她是叶灵川,这点是无可置疑的。

……真的,是这样吗?

我现在,开始有点不太自信了。

虽然总是在质疑的我并没有自信可言,然而,唯有对于叶灵川,我总是抱持着自信。

这份自信并非源于我,而是源于身为我的挚友的叶灵川。

但是,叶灵川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不明白。

无法理解。

她是唯一的,我能把我的所有交付给她的人,她明明知道我的一切,但是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海盗一样暴虐的,掠夺的行为。

而我也应该知晓她的一切,她也把深藏的自己毫不遮掩的展示给我,虽然平时我一直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逃避一切直言实话,小心翼翼地维持我们现在的关系,而不会因为多进一步,或多退一步而对现状造成破坏,但是我知道我是知道的。但是,现在的她,却是我所不知道的她。

人心还真是难测呢。

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去了解别人,也还是会出现我无法理解的举动,就如同科学一般永无止境,而止步顶峰的那天就是世界的消亡;就算我再怎么奋力去迎合他人,也还是不能完全合他心意,就如同饕餮一般的贪婪,总是会出现新的要求。

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呢?

非要我把自己从胸腹到脏腑、从脑子到细胞都解剖开来暴晒在阳光下,才能真正的让人满意吗?

那顺带还要不要我把自己的心脏摘下来做道爆炒心脏,把双臂双脚拔下放在烤炉上烧烤,再把胸腹上酒除腥白切,最后佐以用虚言酿造而成的酒液,然后说句“Buon Appetito!”?

我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然后停在教学楼前。

身后的震动声已经消失,整个校园重返死寂之中,留给我的时间看来不多了,也就是说,即使我还是无法求出答案,此时也要得出一个答案——就像我以前的老师经常说的,就算你真的不会写,也不要在试卷上留空,就算只懂得一个公式也要写下来。

而此时,我就要尝试在这张尽考了我没复习到的题目的试卷上填上公式,以尽可能的去争取几分,至少在面子上总比交白卷的要好。

真是没想到,之前用考试的规则困住了小留,现在我却被人心的题目难住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那么首先,果然还是只能去相信了吧,相信这并非叶灵川的本意,相信叶灵川只是被拖把头女鬼附身了,相信叶灵川还是我所认识的叶灵川。

既然如此,那要解决现在的状况,首要任务就是找出拖把头女鬼真正的本体的所在——虽然我觉得拖把头女鬼应该就附在刚才的叶灵川身上,不过既然那位应该是路人甲送来的帮手说了要我找出拖把头女鬼的话,那么姑且就只能认为,拖把头女鬼是通过远程操控叶灵川的,而她的本体,则还藏在这所校园的某个角落里。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又回到原点了。

——找出藏起来的捉迷藏的女工。

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行动的,然而,在这校园里找出一个故意藏起来的大活人都有点难度了,更别说是一个在真正意义上神出鬼没的鬼魂。

本来我还抱怨这所学校的占地面积未免太小了,此时却开始觉得它未免太大了,只能让我感慨在不同状况下人的看法也会发生改变,毕竟人心并非固定不变的。

嗯?有点不对啊,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这么断定,这场捉迷藏,我是“鬼”的一方呢?按照过往传说来看,至少在第一轮游戏中,拖把头女鬼才应该是捉人的一方才对吧?毕竟它也确确实实是“鬼”。

不,更为确切的说,是“叶灵川”为什么要如此断定?

在这所校园里的行动,都是出自叶灵川的言语,无论是这里是个时间静止的异空间,还是捉人游戏的开始,都是在灵川引导下进行的,一开始我是因为相信灵川所以没有质疑地去行动,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或者说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骗我说这里是拖把头女鬼所创造的,专供捉迷藏用的异空间这点可以理解,为了不让我知道这里其实是边缝世界,进而开始怀疑拖把头女鬼的身份……虽然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不明白它为什么能创造边缝世界。

但是,在捉迷藏方面,如果只是想要拖时间,把我困住,然后逐步侵蚀、附身于我的话,那比起让我主动的去行动,不如让我作为躲避的一方,被动的等待岂不是更好?特别是在我和灵川两人共同躲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时,在那种情况我估计很快就会在雌性荷尔蒙的刺激下沦陷了吧。

毕竟要消磨一个人的意志,与其赋予他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让他反而会斗志昂扬,还不如直接让他只能无助地原地等待,停止了有关前进的一切思考。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不合道理的行动……

就在我那因为撞到冰山而沉没的虚言准备化为“飞翔的荷兰人”从海面下再次浮现而出时,某个挤进我的眼眶、占据了我全部视野的庞然大物打断了我的思考。

宛如怪兽电影中的远古生物复苏一般,一只直起身来能与教学楼齐高的黑色恶兽突兀地出现在操场上,在血红天空的映照下,真是如同世界末日的景象,而这只恶兽则是神明派来的人类收割者。

它沉默地“站”在原地,与我遥遥对视,黑雾聚合体的身躯不断变化着诡谲的姿态,就在我做出行动之前,如流水般变化着的黑雾骤然一凝,然后,我终于知道传说中肆虐农田的蝗灾是怎样的景象了。

宛如无数飞虫聚集而成的黑雾猛地向我这边扑来,那迅猛的姿态就算是发情中的泰迪也不过如此,只不过很不凑巧的,虽然我确实对于兽耳娘什么的很有兴趣,但是对于虫姬还是免了吧。

虽然对于主动的女孩子我并不讨厌,但是此时我还是只能十动然拒了。

然而想归想,对面正跨越大半个操场向我袭来的虫潮却没有丝毫止歇的意思,一副不得到我的身体誓不罢休的模样,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没法用理智的态度说服她了。

而对于一名已经失去理性的女士,此时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要怎么应对才好呢?

答案很简单。

扭头就跑!

我刚踏上前往二楼的楼梯,虫潮就和我擦肩而过,就在我为这惊险时刻略微松了口气时,想着虫头要拐一个大弯才能回来时,却忘了这些黑雾实际上没有头尾之分,因此,看见冲过头了,中段的雾气就延伸而出,再次猛地向楼梯中的我涌来。

我不敢有丝毫停顿,继续往上方奔跑而去,宛如海啸侵城般的黑雾在我后面紧追不舍,而此时我甚至没有虎化,担心速度过快不能很好地在这里腾挪转移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

“‘禁止在教学楼内打闹’。”

我没法在虎化的的状态下还使用其它的边缝规则能力。

然后,楼梯的黑潮果然顿住了,宛如后继不足般“瘫软”在地面上,这让我松了口气——看来即使她变得这么强大,至少这里的规则对她还是有用的。

我倚着墙壁,紧张地盯着下方缓慢流动着的黑潮,即使只是这几秒间的追逐闪躲,也依然让我有种和拦路虎进行追逐游戏时的惊险感,一个不慎就会丧生虎口。而这个的危险程度更甚,如果一旦被捉住,或许我从此就会成为虫姬繁殖用的精子库、直到损坏为止都不停运动的榨汁机也说不定。

……不过,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

我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在我把这个思想的火花捉住时,没来得及细想,身体率先行动起来,一个纵跃跳到楼梯栏杆上!然后踏着楼梯栏杆跳上上层楼梯口!

而在我原来身处的地方,此时已经黑雾弥漫,看着那道从外面悄无声息地延伸上来,再从走廊外探出,准备偷袭我的黑雾分支,我就一阵后怕,冷汗涔涔打湿了我的后背,刚幻化出来的衣服再次湿了一片。

叶灵川的本体又不在教学楼内,这种规则又怎么会对她有用啊!

此时我才发现了这一重大失误。不过至少我也知道了,这些黑雾和灵川并非一体的存在——虽然感觉现在知道这个对现状也没多少帮助。

看着再次向我涌来的黑雾,我一个跳跃闪过扑击,撞到墙壁的右臂传来了熟悉的痛觉,没时间分神去阻隔疼痛,我立即连爬带跑的跑向三楼,黑潮紧追其后,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真有我当年在校门口等小依时的影子。

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并非只要你付出够多就能收获成果的。

厕所,要找到厕所才行!

我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于是我像尿频尿急尿不尽的晚期患者一般沿着走廊,向尽头的厕所飞速奔去,就为了找到那身处深渊中的一缕曙光——贴在厕所里治疗尿频尿急尿不尽的广告传单。

到了!

我猛地窜进厕所,刚好避过从身后涌上来的黑潮,然后我人不停脚的继续向里间冲去。虽然我还打算缓下脚步等待黑雾进来,但是看来是我多虑了。

黑雾想要与我嘿嘿嘿的想法比我所预料的还要执着,因此很快就涌进来了。

而这也就是说,本来干净的厕所里,此时进来了“异物”。

不好意思,这种一厢情愿的感情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张开嘴,说出了那个我刚才想到的关键咒语。

“‘女工要把肮脏的地方打扫干净!’”

话语甫落,如同厕所里的花子显形一般,我的眼前就多出了一个站立的身影,从那披头散落的白色拖把布条的前卫造型可以看出,她应该就是“捉迷藏女工”无疑了。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是否真的只要把她除掉就能解决这次的事件,不过解决的关键就在她身上这点是应该没错的。

只是在她突然出现时,不知道为什么站立不稳,直接向地面瘫软而去。

我无暇多想,直接势如猛虎,向瘫坐在地面的她扑去!

我捉住她的肩膀,强硬地把她扳过来,覆盖住面孔的拖把布条向两边滑开,露出了底下的面孔。

在看到那张面孔的瞬间,我的气势立即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般瘪了下来,只能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事物。

“灵、川?”

叶灵川仰头看着我,脸上却没有以往捉弄我时的狡黠光彩,呆板的眼神中毫无光的存在,而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幽深的瞳孔中的瞬间,里面突然出现了明亮的色彩,尔后,泪如泉涌。

泪水沿着她脸颊的两旁滑下,我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你还是找到她了。”

身后突然响起幽幽的叹息,未等我回味其中意思,那熟悉的声音又接着说。

“不过已经迟了。”

我立即想要虎化身躯,抱着眼前的叶灵川逃出厕所。

虽然我还是不能完全理解眼前的事,但是现在看来,我一直在寻找的拖把头女鬼,应该就是真正的,被后面那个假叶灵川用某种手段囚困住的叶灵川。

但是,在我有所行动之前,我眼下的真叶灵川却又再一次做出出乎我意料的举动。

她猛地向我扑来,反把我扑倒在地,继而用双手钳住我的脖子,使劲得连那娇嫩的手臂上都浮现出青筋。

她清秀的脸上此时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软弱。

我想要说话,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立即想要反抗,把她踹到一边,但是滴落到我脸上的东西,却让我力气尽失。

泪水依然不断从她的眼睛冒出,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到我脸上。

都说女子的泪水就像珍珠般贵重,这样子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涌可还真是有点浪费呢。

我伸出手,把覆盖住她前额的布条往后撩,但是厚重的拖把布条却不像发丝那般好撩,在我放手时就再次回到额前,遮挡住她的眼睛,于是我只能再次撩,然后再次掉落,看起来有点滑稽。

在数次之后,我只能放弃了这个举动。

此时我的视野已经有点模糊,缺氧窒息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啊啊,我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吗。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狠我,但在可以说话时我没有深究你对我的情感,在已经不能说话的现在,我更是连一句为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在这最后,在陷入连虚言也无法存在的,无光且无暗的虚无之前,我也只能在心底这么说了吧。

对不起。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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