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什么时候想说那丫头的事？”
“……不知道。”
“嗯。”
现在的我完全不想去思考，以往遇到这种事我往往会归咎于自己然后在自省中结束，但是现在小留却结束了我的自省，这让我既定的思考模式被打断，不由得去寻求空白的充实。
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放弃无知的幸福。那么，为了让脚下的土地变得坚实，就从眼前的下一步开始吧。
“话说回来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还是问出了这个我积攒已久的疑惑。
对于质疑一切的我来说，这种没来由的友好是不应该存在的。特别在对方还不是人，而是真正的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长的非人生物“琥珀梦魇”，这个可以说是开启了我新世界大门的家伙。
好几次深夜看着她的睡颜我都仔细思考过，我身上究竟存在怎样的价值值得她在现实中固定自己的形态，放弃梦魇无拘无束的自由，而是化为我眼中的小留。
如果说一开始是由于我那句虚言而单纯觉得我很有趣、是个值得玩乐的人类，因而才与我签订不平等合约——当然，被迫割糕供钱的是我——，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出奇的事，然而，也正因此，她完全没必要对我施以如此友善的态度。
对仆人的友善和对朋友的友善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而她这也不仅仅是友善，而已经达到包容的地步了。
除非她单纯只是想要扮演拥有这样单纯形象的人，觉得这样或许会更好玩，才会以糕点作为代价来帮助我——因为以她的能力，可以说只要她想要，无论是糕点还是其它的物质事物，几乎都是唾手可得、随意获取的，所以除了觉得我有趣外，糕点契约是不应该能够成为束缚她的绳索。
说到这还是要回到最初的问题，我身上究竟有哪点是让她觉得有趣到具有如此高的价值的？
而对于这个问题，小留沉默良久，只是默默地吃着手中的糕点，直到把那盘糕点吃完，才把空盘放到一边，然而启口的第一句话，却没有解释我的疑惑。
“我也，不是很清楚。”少女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前方，透过树龄不过十数年的植物，房龄不过数十年的建筑，即使是存在数百年的道路她也曾看过在上面荒草丛生的模样，人类的兴衰在她眼里不过是投入时间长河里的一颗石子，惊不起丝毫波澜。
少女的目光透过一切浮华，看向不可及的远方，她产生了迷惑，于是，在我眨眼的瞬间，她再次切换回萝莉状态。
虽然很是不舍，但是枕着这么小的还没我胳膊粗的大腿，不知从哪个历史缝隙里钻出来的残留的羞耻感还是让我无奈地起身，而在我刚坐直身体，我的腿部就传来熟悉的重量，小留已经自然地坐到我身上，背靠着我，我也把下颌放到她的小脑袋上。
“吾一直觉得，汝等最伟大的创造，就是语言。有了语言，才能让人把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并让他人有所了解。但是，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出来的。人所创造之物，自然也止于人心。”
“是啊，有时候我甚至想抱怨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别人就没法理解呢？甚至我都说出来了为什么还是没法理解呢？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的脑袋还真是件困难的事。”
“毕竟很多时候，汝等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更别说还要别人了解你了。这也是为什么吾很喜欢化为人形，却也很讨厌化为人形的原因。汝等人类复杂而又单纯的脑子结构，即使吾扮演、研究了这么久，也还是无法完全解析，甚至还时常把吾也绕晕带进去。”
她停顿片刻，接着说：“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吾会跟随汝的原因之一，因为汝的脑子构造，即使吾见识了这么多，也还是比较新奇的。”
我立即失望地长叹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被我的英俊潇洒直率认真所折服呢，没想到居然是迷恋上我性感的大脑。”
小留轻轻往上一顶，把我顶开，算是对我这不知羞耻的说法的抗议，然后我又死皮赖脸地放回去。
太阳公公依然是如此的敬职敬业，即使离午时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它却已经高悬头顶，卖力地散发着光辉，驱散阴冷的黑暗，把温暖普照世间。此时，在这小公园的树林中，一道微风扶摇而起，缓缓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要去救叶灵川。”我突然说道。
“汝决定了？”小留丝毫不意外地回道。
“我决定了。”
“即使她并不需要汝的拯救？”
“即使她不需要我的拯救。我也要去救她。”
“真是自大的狂言呢。”
“我并不是英雄，也不是圣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私的，毕竟我只是一介人类罢了。”
“哼，在救人之前，汝还是先学会自救吧。”
“毕竟她曾经拯救过我。”
“所以汝就打算还人情吗？”
“毕竟我很讨厌欠人情，虽然我也曾经说过欠人情是建立关系的最好途径。”
“吾看汝这只是自作多情。”
“我是多情种子嘛。”
“但是如果汝要救她，那么就必须去打破她的‘绝对’，否定她的‘正确’。而这，其实也是对过往的汝的一种否定。”
“嗯，我知道。”
“即使汝也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
“嗯，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是好的。”
“即使汝接下来的举动或许会导致更坏的结局？”
“到时候再说吧。”
“真是随便呢。”
“我的目光可看不了那么远，光是伫立当下就让我拼劲全力了。”
“那就随汝吧。”
“那就让我，任性一回。”
“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毕竟擅自凭自己的意愿对她进行干涉，是身为友人的职责嘛。”
“真是愚言呢。”
“不过虚言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