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不像在说假话，我顿时放松下来：“作为最终反派之一的你那么弱，怎么能展现我身为主角的雄风？至少也要给我撑个几回合再败在我的勇武之下啊！”
“你这个一开始就想着逃跑的家伙现在在这说什么大话呢？能别连自欺欺人的角色特性都给我抢去了吗？你这不要脸的强盗。”
“哼，搜刮战利品可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柚落在那边你不去拿，来我这除了谎言身无一物，甚至连名字都失去了的穷光蛋身上抢什么？”
我撇了落在一边的柚子一眼，确实有点心动，但想到某个可能性，我也就止住这个想法。
他看出我的犹豫，继续说道：“放心好了，李柚并不是凭自身意愿和你战斗。武器化后的人基本完全变成器具，只有当解除状态后才能恢复行动力……但夜子——我那位拥有武器化能力的同伴，现在连生死都未知，所以是不能指望让她来解除武器状态了。”
夜子？很熟悉的名字，感觉在哪听过……
然后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应该从小留那里得到过很多有关梦魇能力的使用方法的知识吧？其中，说不定有能解除变身的法子哦？”他继续说服道：“毕竟真要说的话，夜子的能力也只是来源于这个世界的源质，而这个世界我想引导者也跟你说过了，是一个更为稳定强大的边缝世界。所以……”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
确实，其实我的脑海里还有很多关于梦魇能力的知识没来得及实践，如果近距离观察柚子，或许真能从中搜索出解决的办法。
见我已经动摇了，他接着添火：“想想看吧，这可是英雄救美哦？到时候柚子复原后，说不定就会感激得以身相许，那你一直以来想被美少女包养的愿望可就得以实现了。并且由于变形的只是身体，衣服是不会跟着变化的，所以当她复原的时候……”他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见我表情依然纠结，他循循善诱道：“你刚才不还嚷嚷着我不给力嘛，现在有个勇者打败魔王救出公主的美好剧本，你怎么就迟疑了呢？这只是最终大战前必有的福利桥段而已，连这些亲近的人你都没法拯救，你又怎能迎来幸福的结局呢？”
本来我还迟疑不决，但他的这句话却坚定了我的决心。
“嗯，你说的没错。” 我朝他点点头。
他的脸上扬起微笑。
“所以我决定不救了。”
笑得像是刚出棺的僵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并不知道柚子的‘回溯’能力的具体应用方式，或许我去碰时你还能进行远程引爆。”
对于我直接指出他的别有用心，他只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丝毫不掩饰地说道：“诶呀，被你发现了。”他抬起头，直视着我：“但是有些时候，就算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踏进去吧？”
“我拒绝！”
“……为什么说得那么果决？”
“你是傻吧？”我打量着眼前这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家伙，开始怀疑他的智商根本不像外表一样帅气：“在明知自己没有解决陷阱的能力还跳进去救人，除了把自己也搭进去外能有什么作用？”
“可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可别说什么既然身为主角，那就算在危急时刻只要爆个种就能完事了。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只是一味地期待奇迹发生，那就算有再多神明庇护，神力也终会殆尽。”
“话是这么说啦……但你甚至都没去尝试过吧？”
“‘试一下又不会怎样’——这种想法产生的瞬间可以说就是输了吧。输了的话就会死了，而赢了的话，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很容易就会产生‘再试一次’这种想法，然后就只能陷入恶性循环。我一向认为自知之明可是很重要的一项的品德。”
“我该说你理智，还是绝情呢……那之前拦路虎和叶灵川的时候，你又为什么即使拼了命也要去尝试拯救她们呢？”
“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未来的道路，所以自然还能心存希望，做出选择……但是，就算我现在把她恢复人形，在之后世界轮回后她也一样会被消除不是吗？”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一向宣言只能立足现在的我，也会提及未曾到来的未来——不，如果是未曾到来就好了，问题就在于，这个未来已经到来过无数次。
而“我”，想必也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嘛，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也并不出乎我意料啦。毕竟，就像你刚才说的，我又怎么知道我的执着不也是自我欺骗的产物一样——真是好笑，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却偏偏待你指出时才察觉到。”
他往后蹭了蹭，挨到残壁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看上去是不太想起来了——“如果你现在说要亲亲抱抱才能起来的话，我立刻转身逃走！”
“滚犊子！老子再怎么落魄也还不会靠卖萌为生！——如果你是美少女那才另当别论。”
“那我就放心了。”至少确认了他应该不是“楚留根”中的性取向异类。
他苦笑道：“话说你这家伙啊，是不是因为已经世界末日，所以就连装都不装一下了？怎么遇到什么第一反应都是逃跑。”
“废话。身边又没有能看我的英姿雄风的观众，我也已经没有值得为之挺身而出的事物，那我干嘛还非要去拼死拼活啊？累不累啊？”
“逃跑就不累么？”
“当然累啊，所以就麻烦你不要再想着把我杀掉之类的了，这一天的信息量简直堪比宇宙大爆发，已经够我受的了。”我扶着额头，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惫。
他白了我一眼：“那你干嘛不直接去死呢？既然连为之守护的东西都没了，那只要把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烦恼就好了。”
“或许死掉确实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吧。”我认同了他的话，这让他诧异地挑了挑眉，我接着说道：“不过，很遗憾的是，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你真的有必须去做的事吗？其实在经历了这么多次轮回后，‘我’早已不知道感情为何物了吧，就像我的自欺欺人，你现在的‘情感’，又何尝不是伪装模拟？”
“就算我的情感是假的，但至少，我所背负的‘她们的情感’不会有假，那就够了。况且，有很多时候，就算知道自己所奉行的道路是虚假的，但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不是吗？你刚才说什么经我点明才幡然醒悟明显是假的，你早就有怀疑过自己此时的行动了吧。”
“就算明知前路无光，还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兀自感叹道：“真的不得不提那个种下‘执着’的家伙，真是有先见之明。如果不是他用这种手段来‘归束’住我们的情感和行动，给了我们一个前进的方向的话，我们或许早就崩溃，那就没法在这闲聊了。”
“或许是这样，或许不是，无论如何，我们在这了。”
听到我的话，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面露好奇地看着我：“你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一直用‘立于当下’这种话语来加强自身的存在吧？”但随后他又摇了摇头：“不对，如果你早就知道真相，那不可能会形成现在的局面。那么……”他的眼中泛起奇妙的色彩：“你是‘本能’察觉到这点，所以才‘决定’形成现在这种‘虚言’的特质？”
“……”
“我之所以在这无数次的抗争中的失败的原因，在于我并不承认另一个我的延续，因此即使我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却没法累积经验——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是累积下来了。”
他一直平乏没有太大波动的眼中，此时却有某种我无法辨明的情感在里面燃烧，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说出自己的推断：
“这无数的沉积在意识海底的尸骸，以‘执着种子’为工具，根据经验，对性格进行编绘，先是我的‘谎言’，再然后改进到你的‘虚言’，以此来形成能够改变当前困境的性格与行动——”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就像一个究其一生追求真理，却在最后得知自己为何要追求真理的学者。
而当情绪到达顶峰时，他的眼睛瞬间如风中残烛般变得黯淡得近乎熄灭。
他用重返平淡的语气说道：“不，还是算了，这种假想。如果连这个都能是假的话，那真的没有什么是真的了——虽然我们的特性中，都有着‘虚假’的共性。但是，唯有这点，还是饶了我吧。”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挨在墙上，仰望着依旧清澈蔚蓝的天空。
我看着倒映在他眼底的蓝天浮云，也陷入了沉默。
看来，和我一样，他也想了很多这种事吧。
并且每次思考到最后，都只能用这是“虚言”——他的话，应该是“谎言”——来说服自己。
“欺诈师么，我虽然连自己都能骗，但还是骗不了自己。”他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