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徐正德拆下纱布，看到心口底下一片触目惊心的乌黑倒抽了口气，连一旁的徐老神色都微微凝重起来。
秦轩然低眉看了眼，也不由蹙起了眉。
那团黑气昨夜不足拳头大小，现在已经顺着皮肉蔓延过半个胸口，煞是骇人，相比起来被水泡溃烂的外伤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徐老盯着秦轩然胸口的伤细细观察了一番，然后视线看向秦轩然的脸庞，目光炯炯，洞若观火。
秦轩然与徐老对视，他发现虽然已年迈，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出乎意料的通透，内蕴微光，给人睿智祥和的感觉。
但秦轩然却不太喜欢被徐老盯着，他总觉得这个老人绽着明光的眼神像是能把人浑身上下看个透彻。
正当他被看得不自在的时候，徐老笑容慈祥地开口问道：“何时受的伤？”
“昨日未时三刻。”秦轩然继续补充道，“之后我曾落水，伤口被冷水浸泡过一段时间，到昨夜包扎时这东西大概只比鸡蛋大些。目前除了胸口沉闷，我并未感到太多不适。”
实话说，他对这种小医馆不报什么希望，于是干脆一口气将症状感受说了出来，省得多问。
“嗯，”徐老又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正德，你怎么看？”
徐正德也对这毒颇有兴趣，但他俯身初步观察片刻，却感觉很棘手。
“太爷爷，我见识浅薄，没见过这种毒。”徐正德尴尬地挠挠头，话也棱模两可，“一般毒性越猛、蔓延速度越快，患者就越痛苦，或者是意识混乱神志不清，像秦兄弟这样只感觉胸闷的倒是头一遭，可能危害并不大，只是看着渗人，但这也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很难说准。”
秦轩然听到医者束手无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这毒不是他中的，生死与他亦无关的样子。
徐老平静地看着秦轩然的伤，并未接话，秦轩然却感觉他不仅仅是在看自己的伤。
徐正德只得又对徐老说了下自己的猜测：“不过我感觉这不像毒，倒像个活物一样，边缘的黑线就像小触手，一点点往外爬。”
徐老轻轻摇头，把正德的结论推翻：“这确实是毒，但是跟你平常在医书里看到的毒不一样，你先去把取血的器皿拿来。”
徐正德虽没被长辈教训，但仍觉得自己技艺不精给徐老丢了人，红着脸去拿东西了。
长桌这边只剩下两个人，徐老拿过桌角摆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秦轩然。
秦轩然忙起身，装作诚惶地双手接下，却没有喝。
“小秦跟小柒一样是修士吧？”徐老像聊家常一样，声音和煦自然。
“是的。”秦轩然点头。
他并不惊讶身份被看穿，修士在大众人们眼里也并不算太神秘，即使普通平民家里十户大概能出一个有修炼资质的。
而在襄阳城这等灵气充沛的大城池内，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卖菜的，都有可能是修炼者，无非是修为实力参差不齐罢了。
不过这世界修士虽然不少，但修炼一途的残酷超乎寻常，真正能爬到顶处的终究寥寥无几。
俗话说穷文富武，修炼太吃资源，大多数平民要想改变阶层，还是只能靠读书考取功名，文官做好了，一样能出人头地，因此普通的修士身份并不多么高贵。
不过李柒柒要是在这儿恐怕就要吃惊了，她认识徐老时还有系统束缚，所以介绍自己时只说自己是个凡人，没想到自己修士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嗯，虽然尚未认定这是什么毒，但它确实是针对修士的毒，正德有句话说得不错，别看它隐而不发，待爆发之时必有后患。”徐老抿了口茶，“没想到小柒竟然把你送我这里来。”
秦轩然也是怪在这里，修士的毒大多诡异无比，封禁灵力的，重创识海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若非落魄，有能力的修士是不会去凡人的医馆的，因为许多时候去了也没用，李柒柒怎么偏偏就把他带到这里了。
“修士的毒，徐先生没有办法吗？”秦轩然看着徐老问道。
徐老呵呵笑着：“即使是修士炼丹，也要深谙药理之道，老夫的医馆虽小，但自认为药理不输寻常丹师，只要对症施治，凡药未必不能医修士之毒，当然效果肯定是不如灵植来得好。”
“徐先生大才，高见远识，小子难以望其项背。”秦轩然恭敬道。
嘴上这么说，秦轩然心里却不这么想。
凡药治诡毒，怎么听着像招摇撞骗的老骗子。
真有这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就不会屈居于这小医馆了。
“就是可惜了。”徐老又喝了口茶，把杯子放下，目光灼灼。
“敢问先生为何可惜？”秦轩然顺着他的话问道。
“我这虽有治病救人的良方，却不能医心，实在遗憾。”徐老摇头喟叹。
那种唉声叹气的语调，就像是遇到了病入膏肓的病人，只能无奈说：“没救了，通知家里人准备吃席吧。”
秦轩然眼神沉了一下，沉吟片刻，才道：“术业有专攻，心病自有心药医，先生没有良方，自有人去向他人求药，总是会治好的，先生何必担忧呢？”
徐老颇为认同地点头，欣慰地看着秦轩然：“此话不假，有病就得治，”
“哎呀。”徐老咂了下嘴，表情逐渐微妙，“这茶放久了，味都变了，老喽，反应都慢了，现在才尝出来。”
要是李柒柒在这，估计会吐槽徐老的反射弧是火腿。
饶是秦轩然没喝茶，但也察觉到味道越来越不对了。
徐老把自己茶杯和茶壶里的水统统倒掉，一边换上新水新茶，一边说道：“可是怕就怕有些人不想去治，误了最佳的时机。”
“又坏了，这人老就是健忘，怎么能不漱一下壶就泡，这不是跟上回一样味了？”徐老懊恼地又把茶倒掉，这次一丝不苟地沏好茶，给自己倒上，有感而发，“这人啊，跟泡茶一样，壶不好，心死了，泡出来的茶也坏透了。”
“诶，小秦，把你面前那杯茶倒掉吧，全是坏水，我给你再来一杯。”徐老笑得依旧和蔼慈祥，关爱病残。
秦轩然眼角抽了抽，这老头内涵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