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的这群罗刹门弟子虽然是年轻人，可是脸上却暮气沉沉，耷拉着脸，感觉跟熬了几宿没睡一般，个个顶着一对熊猫眼。
他们在一具具尸体前吐纳呼吸，手中掐了个玄妙的法诀，随后掌心朝下正对死者，口中念念有词。
秦轩然按住右手鬼面的位置，随后他的黑眸亮了一瞬，而后便清晰地看到，自那些尸体之上，有烟雾般虚无缥缈的黑气袅袅升起，向罗刹门弟子掌心汇聚，并最终没入掌心。
有的人手里的黑气仿佛被风吹着，左右摇摆，时常逸散；而有的人手里的黑气则凝实深邃，甚至有些犹如小漩涡一般汲取着尸体里的黑气。
但无一例外，在这些人手下的尸体正迅速干瘪，仿佛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吸走了某样东西。
秦轩然对此并不惊讶，甚至连看不透黑气的观众都没有几个在意他们奇怪动作的。
生者蕴生气，亡者聚死气，乃世间常理。
而罗刹门这个宗门，修炼功法特殊，需要汲取死气精进修为，几乎是路人皆知的事，因为人家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魔道宗门！
嗯，有多正经呢？
他们与大晋国家官方合作，下放弟子组建罗刹殿这个大型组织，专门管死人的事儿。
这边有死气积郁成结，诞生妖物，罗刹殿出人平息；那边战场上有万人坑无法处理，罗刹殿出人挖坟埋尸；甚至小村子里孤寡者死去无人收尸，他们闻讯都会千里迢迢帮人家扎纸人、烧纸钱，好生安葬。
简直比一些个口头爱与正义的名门正派还要正经！
除了罗刹殿，没一个宗门组织能让民众夹道欢迎，热情伺候的，连正道也不行。
堪称面子上混得最风光、最正派的魔道宗门，走路都硬气！
对罗刹门的弟子而言，他们才不管什么正道还是魔道，反正只要有死气修炼，他们一定会及时挺身而出，吸完死气，料理后事，光速一套抬走！
除了死气，别无他求。
看看这些为了处理死斗场尸体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辛勤弟子，再想象一下，某些个偷尸体、炼僵尸的魔道门派，整天畏畏缩缩，不敢见光。
这么一对比，罗刹门下的罗刹殿就是一束正道的光好嘛！
不过很遗憾的是，秦轩然不是一道光，他的鬼面不挑食，所以……
秦轩然看着圆台上正辛辛苦苦闭眼修炼的罗刹门弟子，轻轻说了一句：“去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下一刻，秦轩然忽然听到脑子里一直哀嚎喊饿的声音消失了，但这情况仅仅持续了一瞬，那个声音便又回到了他的识海中，依然喊饿。
秦轩然心中冷笑：“也是，区区几个人哪能满足你越来越大的胃口？放心，今夜一整晚的死斗场都是你的餐盘。”
从前秦轩然虽然经常光顾死斗场，但他从没有让鬼面放肆吃过一整晚。
可现在他既需要鬼面重新凝聚一副面具，又想它治疗自己识海的伤势，就必须满足鬼面的需求，与罗刹殿虎口夺食。
这时死尸旁的几位罗刹门弟子纷纷睁开了疲惫又迷茫的双眼，面面相觑。
几人大眼瞪小眼，又低头看了看仿佛被榨干的尸体，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一个问号。
我辣么大一盘死气哪去了？
一个萌新弟子看向脸色不太好看的师兄，有些惊讶：“师兄，你好快啊！”
他是新入门的弟子，每次就他修炼时间最长，所有人都得等着他，此时他还没感觉出来尸体内的死气已经全部消失，还以为是自己不专心导致修炼半途出了岔子，脱离了修炼状态。
至于师兄状态不好，他也没多想，罗刹门弟子不都这样吗？
天天跟尸体死气打交道的人能有什么好气色？
他们榨干尸体的同时，精气神也被消磨过了劲儿，所以才一直暮气沉沉的。
“快！”这师兄显然是个暴脾气，他有着一双吊角眼，瞪人时压迫力十足，“你全家快！”
吊角眼师兄想起来踹一脚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但是一想到这一套动作他就感觉好麻烦，好累，好想睡觉，想养花养草养鸟养鱼，想退休等死。
被死气缠身的人，精神通常都有些消极。
如这位师兄一般常年跟死气打交道，明明是年轻的身体却有着老头心态，看开了生活。
这才生气没几秒钟，他就失去了同师弟一较快慢的心思，耷拉着脸。
像一条被梦想拍死的咸鱼。
这也是普通罗刹门弟子受平民爱戴的原因，一个连杀人都觉得累的修士，怎么会对平民有威胁可言呢？
而且工作上他们无愧劳模称号，为了死气拼死拼活，活像明知越喝越醉却越来劲的酒鬼。
“弟，死气无。”师兄有气无力地解释。
“啊？怎么没的？”
“我怎知？”
小师弟尝试用面前的尸体修炼，果然失败了，他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他仓皇地推了推师兄。
“师兄，我们快去上报罗刹殿吧！”
“不，累。”
“这不是小事啊！师兄！”
“滚！”
师弟震惊，论一条咸鱼可以咸到什么程度，嘴边的食物丢了都懒得去找，大不了饿死算完对吗？
“小师弟，师兄不是懒得去。”旁边有一位师兄像一个老头子一样费力地坐起身，目光沉沉地遥看远方，“是没法查，当年左温城的罗刹殿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是哪怕闹到最后罗刹门上头派了人，却依然一无所获。”
他叹了口气，语气森森：“唉，看来左温城的事，终究蔓延到我们襄阳城里了？这是你我的宿命，所有人终将会死！”
师弟抬起头，幽幽地道：“师兄，活得时间长了都会老死吧？”
“诶嘿！”
师弟：“……”
这位师兄摸了摸师弟的头，和蔼地笑道：“没事，上头已经总结出了规律，这种灵异现象发生频率很低，顶多影响这一次修炼，我们明早再报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的。”
师弟：总感觉师兄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戏台的老将军。
秦轩然在看台上默默看着罗刹殿委屈习惯了的样子，黯然离场，那拖着尸体的背影竟然有几分落寞。
很好，看来鬼面即使饿极了力量有所衰退，也不会被罗刹门发觉。
秦轩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极度危险的勾当，甚至之前已经引起了左温城罗刹殿的警觉，但是罗刹殿还从没查到他的头上来。
鬼面意识来无影去无踪，吃得太快，甭管什么，一口吞掉，不留后患。
不对，罗刹殿就不该调查我啊！
秦轩然痛定思痛，暗暗自责，吃霸王餐的是鬼面，跟我秦轩然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