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时喰
step one
经上说， 凡有的，还要给他，叫他丰足有余；凡没有的，就连他有的，也要取去。
“嘻嘻……”
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青年的脊背抽搐了几下，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可能，【停摆的钟楼】是不会计算失误的，明明你展开的【时停】领域维持时间是十分钟！”青年用力握紧手中的怀表，表情扭曲而又可怕。
“【停摆的钟楼】？虽然只是个复制品，嘻嘻，但没想到他还真是舍得啊。”洛青琉赤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嘲讽，“能够隐蔽【时喰】的气息，同时展开【网】的结界，侦测分析目标【时溯】各方面能力和信息的【现具】。大致是这样的，没错吧？”
“啧！”
青年咬紧牙关，脸上狰狞的伤疤不时蠕动。
“第七时钟塔。No.0702，【焱】。Servant,烈怒的焱凰。【眷印】不详。隶属【现界】与【隙界】治安机构，【辉夜的轮眼】。”
以上是青年从那只怀表处得到的有关洛青琉的情报，虽然少之又少，但是据闻她曾在【隙界】与最前线军团【铁血蔷薇】并肩奋战，共同对抗【七罪】。能够从那片血腥的战场回归，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啊嘞，生气啦，【时喰】先生？”
洛青琉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可是苏亦安并没有从她的笑容里感受到丝毫的温度，反而散发着异样危险的气息。
“你的两名同伴，不，应该称呼他们为诱饵吧，确实成功地拖延了我三分钟。”洛青琉赤红的眸子里，嘲讽之色又浓了几分，“但是，这一次我展开的可不止【时停】领域那么简单。”
洛青琉右手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变回黑伞的模样，她将伞尖朝下，轻轻叩击潮湿的地面。
一道红色的，布满繁杂回路及艰涩文字的【术阵】开始浮现，随后蔓延开来，直至覆盖整个【时停】领域。周围的建筑仿佛被赋予了“活”的意义，开始按照某种命令指示移动，苏亦安和那青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路灯跳跃着奔跑，高楼缓缓挪动，路面时而裂开，时而合拢。整个【时停】领域内，除了“生物”这种例外，其余的一切都在重新进行排列组合。
周围的店铺楼房都自动“远离”这片区域，灯光也黯淡了不少，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苏亦安头顶的那盏路灯。
「怪不得，她叫我最好待在原地——光是想象没听从告诫，此时应该会被那些移动的建筑压成碎饼的感受，就已经有点不寒而栗了。」
苏亦安替自己小小的庆幸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
青年搜遍脑海的记忆，都没有找到有关眼前诡异一幕的合理解释。
“很简单哦，我在展开【时停】领域的同时，对领域内的一切物质赋予【置零】的权效，只要是存在于【现界】的物质，我都有权下达命令。”
“刚才我也说过了吧，【停摆的钟楼】不正是【现具】么，稍微改变一下齿轮转速的快慢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嘻嘻……”
青年的脸色此刻一片苍白，他知道，从自己刚进入【时停】领域时，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果。
“本来我还在奇怪着为什么会听见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毕竟这里可是【时停】领域啊，连时间都被强行切断的，无法流逝的空间。”
青年的瞳孔明显骤缩了一下，身后的少女，竟然连这样的细节都能觉察，她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对手啊。
“嘛，就是这样。虽然我无法感知你的气息，但是我的耳朵是不会欺骗我的哦，【时喰】先生。”
洛青琉逐渐收敛起笑容，那对赤红的眼眸燃烧着火焰，却令人感受到分明冷冽的刺骨寒意，那是面对猎物时的嗜血和杀戮，无情而又残酷的目光。
“【焰缚】。”
自青年脚下出现的【术阵】伸出许多如同藤蔓的赤红触手，它们沿着青年的脚部向上攀爬，直至缠绕覆满青年的全身。
“【夜刃】。”
漆黑的刀芒将青年从裹成红色萝卜的命运里解脱出来。
“嘻嘻，看来你不会乖乖被我我杀死呢。可即使不被我杀死，你也活不了多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此刻的本体不过是婴儿而已。【时喰】……还真是无趣的猎物啊。”
“猎物？你居然敢说我们是猎物？”青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洛青琉，“别忘了，我们【时喰】的诞生，正是因为你们这群肮脏的【时溯】！”
“那又如何？这一切不过都是【时权】的选择。”
“通过【时权】的干涉，将原本是普通人类的我们变成这般怪物的存在，我等【时喰】绝对不会选择原谅，即使堕入九幽冥狱也不会停止诅咒的声音！”
青年自风衣内拔出一柄黑色长刀，格住了洛青琉刺过来的黑伞，同时身体轻盈地向后跃去，没入了无边黑暗。苏亦安隐约看见那柄长刀的模样，似乎是日本太刀，刀身狭长，刀刃前端弯出略微的弧度。
青年的表情在夜色里以已看不真切，可是那浑身散发的杀意如此凛然，如此疯狂，又如此的……绝望！
“嘻嘻……猎物终于认真起来了呢，这样才有游戏的价值嘛。距离【时停】领域维持结束还有九十秒，你能否满足我呢，【时喰】？”洛青琉赤色的眸子里，战意的火种开始燃烧，一如当年，她站在那片血橹飘摇的前线战场。
“啊啊啊啊啊啊混蛋！该死的【时溯】，我一定要杀了你！！！”青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长刀在夜色里划出更加漆黑的弧度，苏亦安几乎看不清那把刀的模样。
“嘻嘻……”
洛青琉一直在笑，就像天真的孩童找到了心爱的玩具那般开心。她并没有采取攻势，手中的黑伞却总能恰好挡住青年自黑暗里刺出的长刀。
“【鬼影罗刹】!”
黑暗里青年似乎扯去了风衣，他自腰侧毫无声息地再次拔出了一柄长刀。
苏亦安只觉得呼吸一滞，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心底腾起的恶寒，仿佛意志灵魂都被剥夺的恐惧向他袭来。
step two
因为有死者的存在，才能时刻提醒生者，活着是多么一件幸福而又来之不易的事情。
因为还有愿望没有实现，还有地点没有到达，还有你我没有相爱。所以啊，我才要努力让自己活的再久一点。
我很害怕，你醒来再也看不见我，也不记得我的明天啊。
“嘻嘻，真是有趣啊，【时喰】先生，好想尝尝你的刀划开我的身体，那鲜血的味道，甜腻芳香，令人陶醉的滋味……”
真红的瞳眸里，烈怒的火焰恣肆蔓延，她的表情如此兴奋，如此雀跃，加入了那片如死的黑暗。
夜幕在那个瞬间被扯碎扭曲，突如其来的光线凌乱散漫，仿佛黑白交错的水晶棋盘，坠落虚无，散裂开来的模样。
分不清是夜的白，还是白的夜，两道漆黑的刀芒时隐时没，那漂亮到极致的速度，恍惚如幻，却裹挟着冰冷而又死亡的气息。
洛青琉在笑，笑得那般决烈，那般耀眼。她感觉到有火在血液里分裂复又燃烧，似乎要焚尽骨头的快感令人几欲窒息。她义无反顾，手中的黑伞以拥抱的姿势迎了上去。
「啊啊，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战场上呢，这场【十一月的盛宴】，果然没令我失望。」
“【天锁-冥罗】！”
凝聚的刀芒还未触及洛青琉手中的黑伞，便瞬间爆裂开来，比之前更浓郁的黑暗吞噬了这片空间。
静。
死寂。
就在苏亦安以为自己将要昏死过去之际，无数恶鬼修罗的咆哮生生将他震醒。随后，夜色里传来牙齿张合，撕咬血肉的声音，如群魔欢宴。
苏亦安颓然坐在汽车后座椅上，瞳孔涣散无光，他的牙齿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身体寒战不已。
“不可能的……骗人的吧……她……她竟然被……杀死了……”
苏亦安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才见面不过数次的少女，自己只能这样无力地亲眼目睹她死去。
“啪嗒——”
黑色的雨伞仿佛失去了主人，无力地摔落在地上，青年冷漠的瞥了一眼。
“咳咳……嘁，真是麻烦的女人，还以为有多厉害，不过如此嘛。”青年擦净嘴角的血迹，捡起已经破损的风衣。
他的双刀只剩下了空荡的刀柄，青年并没有扔掉，似乎很珍惜地将刀柄用风衣裹住。
“老伙计们，辛苦了。”
青年叹了口气。
“嘻嘻……【时喰】先生，太有趣了啊，我要感谢你呢。”
“什么——”
青年身后传来本应死去之人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握紧刀柄——
“时间刚刚好哦，所以【时喰】先生，请接受这迟来的死亡，永堕【时之哀墓】，陷入沉眠吧。”
拥有赤色瞳孔的少女，将手中的焰刃长剑温柔的刺入了青年的心脏。
青年右手挥出的的刀落空——这是注定落空的一刀，刀柄连触及少女的衣衫都未做到。
“怎么可能……”青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难道是杀不死的存在么？”
“你错了哦，【时喰】先生，看在你让我如此愉悦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答案吧。”洛青琉舔了舔右手手臂上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少女的唇，如此魅惑诱人。
“我所拥有的【契书之器】，【攻御的麟牙】，可是拥有最强之剑与最强之盾的【虚具】。”
“想必你也知道，将【现具】无法实现的矛盾进行改写，利用【时之王权】的绝对约束使其共同存在，这便是【虚具】的由来。”
“原来如此么，我……输得不冤。”
那一瞬间，青年全身都失去了气力，跪坐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他看着胸前一截冒出来的剑刃，嘴角露出了遗憾而又落寞的微笑，狭长冷冽的眸子深处，浮现淡淡的温柔之色。
“可是，绝不能原谅！【时溯】，我以【时喰】之名起誓，他日吾等【时喰】定将吞噬这无尽时间，直至星渊归墟，宇宙终焉！”
青年睚眦欲裂，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铿锵如铁。
周围的一切又开始重组，如同慢镜头倒退着复位。苏亦安从车内起身，看见青年的身体逐渐灰化成无数的枯叶蝶，然后飞散成烟。
“啪嗒——”
那只怀表跌落在水泥地上，仿佛脆弱的水晶，摔得粉碎。
洛青琉的双眸里，火焰的温度逐渐平息，最终恢复成漆黑的颜色。
她低着头，默默走近苏亦安，旗袍褪尽，幻化成火鸟的模样，也露出了原本白色的长裙。
苏亦安适时地扶住了洛青琉即将摔倒的身体，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的虚弱，以及表面伪装起来的坚强。
“苏亦安，你肯定讨厌我吧。”
【时停】领域结束，一切又恢复成原本【现界】的模样。正值高峰期的商业街，车流如水，人潮如簇，谁也没注意到突然多出来的一辆大众汽车，汇入了那片灯光的洪流。
“……”
周围太过喧闹，苏亦安回答的声音被淹没，难以听清，可是少女似乎从唇语上懂得了苏亦安的意思，她露出开心的笑容，拥抱住了苏亦安。
只是——
苏亦安觉察到周围人群投来的异样目光，再看看怀中紧紧拥住自己的洛青琉，霎时间慌乱起来。
“喂，洛青琉，别这样啊，那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少女不语，反而拥抱的更紧了，柔软娇小的触感自胸膛传来，令他的脸似着了火般滚烫灼热。
“就借给我一小会儿……可以么？”苏亦安忽然停止了挣扎，怀中的少女用力抓紧了苏亦安的后背。
“这是惩罚——不止是看见我的内裤的惩罚，连同你将我的鞋子放进那辆车里忘记拿出来的惩罚一起哦，嘻嘻……必须双倍奉还。”
苏亦安强忍着背后的疼痛，努力低下头不让路人看见自己此刻扭曲古怪的表情。
“唔，失败了啊。”
远处某座高楼的天台上，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收回了监视那个方向的目光。他拥有一头银色的短发，茶色的眼瞳此刻微微眯起，近乎妖冶的脸庞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十一月的盛宴】就快要结束了呢，【时溯】和【时逆】阵营之间，争夺【新眷】和【时喰】的游戏也将告一段落。接下来你有何打算，【黑之伯爵】？”
风衣男子身旁，自宽大黑袍的兜帽下传来这般问话，听声音似乎是名成熟的男性。
“能够看清未来的汝，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么？月神，吾此刻很好奇，汝从那刚成为【新眷】的少年身上，又看到了什么。”
银发的男子卷起嘴唇，虽然是带着微笑的表情，但实际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未来充满坎坷，有人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救赎。他将戴着荆棘的皇冠，背负着所有原罪的十架。”
被称作月神的男子答道。
“类似基督教里耶稣的比喻么……月神，你的意思是，那少年会成为所有人的救赎？”
“我绝不会承认这样的未来，所以才选择与你合作，【黑之伯爵】。”
“嗯哼，合作？月神，说到底吾等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汝可别误会。还有——”
银发男子周身忽然散发出锐利的锋芒，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滞。
“从始至终，吾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