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起了我的手，艾歌一边往她出现的角落走去，一边继续对我讲述着与这个传说有关的事。
「但人类的聪明之处也尽显于此，同样的现象，哪怕是自我欺骗，他们也不愿意认为一切都是重复，一切都在原地徘徊，而是期望明天又是新的开始，同时明天也会更加美好，硬生生地把这种『诅咒』，粉饰成『祝福』」
我们缓步前进，由于我的步伐比较大，原本是被牵着的手也转变了状态，并且也看到那个黑暗的角落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
「但是就拿塞拉尼安来说，也许不久之后又是大战将至，如果人类不从自身开始改变，仅仅是自欺欺人，那样美好的明天，不是空中楼阁吗？」
「无人知晓明日有多遥远，甚至理想中的明日是否存在，但这就犹如追逐着萝卜的驴子一样，虽然从旁人的角度看可谓愚昧，但拥有那样的憧憬和渴望，作为生物的它们才能继续前进，而人类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又重新走到了我的前面，领我走下了那个隐蔽的阶梯。
「这是……那种……」
碧绿清澈的光辉，一如在月陨之漠的底部所见，一如我失而复得的吊坠所见，满溢而出的生命力。
「无论是自然选择学说，还是红皇后假说，世间的生命唯有适应环境才能繁衍壮大」
艾歌没有理会这个地下空间四周装点并拥有照明功能的绿色石头，而是伸手指向了四面皆有安置的玻璃墙，耐住水压并透出湖面之下的风景，
「水下的温度比较高，所以还有不少鱼活着吧，这就是对于环境的适应？人类确实难以做到」
看着不时经过玻璃墙面的鱼群，我不禁感慨这静如死水的湖面下，竟然依旧拥有繁盛的生命力。
「本来不会有那么多的，物竞天择。是因为这个——卡门·露西亚的变体，在皓月应该叫做翠月，经过切割打磨后，仅仅需要一点点能量便能破坏构型，自身便会释放出更巨大的能量，现在，雷瓦汀中心的那群人拿这不清楚底细的东西在这里做实验，不过目前看来，供暖功能倒是不错的」
「所以鱼群才会接近这里？」
「嗯，热量，当然还有其他的打算，比如，试试看有无对生物有威胁的辐射」
「那你……」
「放心啦，雨明大哥哥，人家今天才第一次过来这里」
原本看向玻璃墙的视线转回了我身上，方才的知性优雅又以小朋友的一个鬼脸而自溃。
「一般的生物适应环境，当然偶尔也会改变环境」
艾歌重回了刚才的话题，在我想不明白她要对我说什么的时候，她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华丽的祭典衣装随之荡起，以至于简单的动作都如同舞蹈般曼妙。
「唯有人类，是通过改变环境来适应环境的，即便也像其他生物遵循着类似的本能，但之于这个星球，人类还是太过特殊了」
随即，静止下来的身体面朝着我，背对着巨大的玻璃墙张开双臂，似是包容一切的怀抱，又如同早已拥有有一切，
「人类对于环境的改变，是能被称之为『现象』的程度。憧憬和希望，带来的也不一定是美好的事物。只不过，活在当下的所有人，若是失去憧憬和希望，那最先毁灭的就是自身了，毕竟，那就好比是没有明天的人」
一只巨大鱼类的黑影从玻璃墙边掠过，紧随其后的是无穷尽的小鱼群，那一霎那湖中便仿佛是一个异世界一般辽阔神秘，
「于是，为了回应这份憧憬与渴望……」
而这一切此刻又都全都为背景而存在，张开双臂的艾歌就像是人类征服自然一般自负又梦幻，最终成为了画面的中心，在我心中永远定格的画面，
「妾身，湖之精灵，降临于此！」
「……该鼓掌吗？我……」
「对神的敬畏不应该表达得那么肤浅，要庄重，比如，给妾身跪下呢」
「总感觉你的人设真是千变万化啊，艾歌」
「怎敢直呼神名，放肆，凡人」
「不是精灵吗，也自称神明？」
「呵，从神性和信仰的程度上来说，在塞拉尼安，妾身就是神」
「……好吧，尊敬的神……小鬼」
「……」
「……」
「噗嗤」
「哈哈哈哈」
不约而同地，我们在对视三秒之后都笑了出来。
我们相处的环境，大多都是在战场的紧张之中，即便在那有限的放松时间，艾歌总能让气氛活跃起来，哪怕那种心态就不像正常人会有的。
不过今天，艾歌的身上有了更多的人类的感觉，即**在之处，所扮演的角色，是更为特殊和不平凡的存在。
「这就介绍完了吗？」
「其他的，雨明大哥哥可以敬请期待明天」
明天，艾歌还有多少个明天，转念一想，艾歌身上发生的变化对于生命的消逝来说是不是正是一种迹象。
「艾歌，艾可不出来吗？」
「这种场合对只会哇哇叫的她不适合吧」
「只是不合适吗？」
「真是不解风情啊，雨明大哥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艾可的融合越来越明显了」
「啊，是有过……这不是好事吗？」
「就是好事啊，所以，没必要愁眉苦脸的，我看穿雨明大哥哥这种处男的想法可是轻而易举哟」
无视她的淡写轻描和没有恶意的挖苦，我收回了对翠月和玻璃墙外景色的关注，又走进了艾歌几步。
「你的哥哥和父亲都不是这么说的，对你来说，接下来的实验是必要的吗？」
艾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身子用手指抵住下巴做思索状。
「融合之后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强啦，但艾可并不追求那些呢，权衡利弊我也判断不该接受实验，如果雨明大哥哥接受委托来当说客，那可以尝试一下说服我哦」
「我……尊重你的选择，毕竟，很多事情我真的搞不清楚，比如你哥哥和你的关系，还有此事背后你父亲的扮演的角色，他们究竟是不是好人」
「他们两个啊……」
艾歌又一次拉住了我的手，重新往楼梯的位置靠近，在这个下层空间里，除了一些储物箱和利用翠月的仪器设备以外，已经没有值得继续看的东西了，而我也不知道艾歌带我来看这些有何深意在内。
「……都是在这世道里聪明绝顶的人，而且有明确的目标，活得大概比绝大部分人都要积极，他们在为自己的正义而努力，用好与坏阶段性的定义他们的人格没有意义，如果你指的是——是否站在我们这边的话……」
艾歌稍微停顿了一下，连同动作一并，已然踏上阶梯的她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似疑惑又似难言，
「我想……也许是的」
「我想？」
印象中艾歌似乎不会使用这种模糊的说话方式，只能感觉到艾歌确实改变得越来越多了。
【更有人类的温度？】
「soso，这是对你的考验，相信自己的判断哦」
「这事真的还有开玩笑的余地吗？」
这是关乎生命的事，无权决定天平倾斜方向的「他人」必然应该选择生命，这是安吉莉卡让我明白的。
【可是……】
「阿啦啦，别摆出这种脸，和节日的气氛一点都不搭呢！」
拉扯着我的胳膊，让我低下头来，随即调皮地向两边拉扯我的脸皮，迫使我做出笑容，尽管这看起来应该有点狰狞。
「雨明大哥哥和公爵谈过了吧，依我看来，他应该会叫你好好陪我之类的，不要扫兴哦」
「哈……你都猜到了啊」
又有一些特质，依然叫人如最初般惊艳。
「不过呢，因为明天的仪式妾身的戏份重大，今天就不能陪雨明大哥哥啦，sorry，sorry，Entschuldigung」
如同提前察觉到周围的环境的变化一样，当艾歌说出像逐客令的话语时，冷清的神殿不知道何时忽然聚集了不少人，神官修女以及仆人杂乱地分别站在众多入口附近，视线皆盯着我，有些令我毛骨悚然。
「艾歌，有什么就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相信我」
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只让身边的艾歌听见，眼神警戒着四周，没料到身边的小妮子却传来了笑声，
「雨明大哥哥……Entschuldigung，我不是故意要让你误会的」
「诶？」
捧着肚子，全身因为憋笑而又略有颤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艾歌这么「由衷」的开心。
毕竟那张不变的，从容的笑颜，距离人类实在太远了。
「只是约定的彩排时间到了才那么多人同时来的，刚刚他们就是在休息呢，不信雨明大哥哥你看看，还有谁来啦？」
「你真是不开玩笑就活不了啊……」
我泄愤地想揉揉她的头发，结果因为已经戴上了仪式的帽子只得作罢。然后再一次环顾四周，还是相似的人在相似的位置，感觉却随着心境的变化而截然不同了。
「艾莲？」
我也在人群中看见了那抹紫色的倩影，也是我这几天一直想要见到人。
「快去吧，雨明大哥哥，不要妨碍妾身的降神仪式了」
见到那抹身影又消失在了神殿的墙外，我顿时就想要追上去，若不是艾歌催促似的话语想起，甚至我会忘记身边还有她在。
「啊，那我去追她了，刚好有很多事要问她呢，这几天一直躲着……」
「我没事的，大哥哥」
温暖的手又抚上了我的脸颊，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今天屡次三番做出的此举意义为何。
但又不可思议地，总能平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