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直起背，诺曼才隐约看出他并不肥胖，因为肥胖并无如此病态，脂肪的堆积虽危害人体，却不至于让人局部膨胀，像是被吹起又捆绑的气球，只是编织者技术实在不堪，于是显出丑陋。
同样是堕落的主教，苍老的鲁本显得伪善却威严，有着恶人应有的欺瞒感与阴森，而面前，这个面色红润，一头白发稀薄得像是被水揉烂软纸的老人则显出一丝深深的病气，简直如只是以双目窥他，便要染上某种恶性的传染恶疾一样。
他衣服穿得很厚，是最为华贵的主教袍，纹着精致的飞龙图案，金丝与银饰，红钻与绿晶，无法掩盖其下深渗的腐朽，他说完那一句话后便咳嗽起来，咳嗽中似乎也染着几丝五彩斑斓的烟雾，早已融入他呼吸中，与其不可分离。
“……我前来赴约，是因为您的名字，拉托夫主教。”
“当然，莫名其妙的小纸条怎么能吸引来我等这般人的目光呢。”
诺曼站出身来，他是这一行人中名义上的带头者，自然应当率先发话，克制住对面前人的厌恶不算是太困难的事，青年平静着表情，盯着面前人，手中轻轻捏着自己的权杖。
拉托夫说完话便竭力睁开那一双深陷头骨中的眼，艰难打量着面前众人的面容，他的视力应当是出了毛病，眼睛内有白色的浑浊物，龙神教会的主教虽与魔法师非一统，算下来也必然是具有高级法师层次乃至以上力量之人，如今竟沦为如此丑态。
“真是稀奇……您竟然是个新面孔，我以为会引来一些熟悉的朋友，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看过其他人时不过草草而过，在眼终于找着诺曼所变为青年时，拉托夫主教的神情微微浮现出一丝新奇与疑惑，他出神般地喃喃自语，随即忽然询问。
诺曼自然不可能把真名漏出来:
“菲克·里姆，您不必把怀疑说出来，因为您的怀疑是真的，我想在没有彼此获得足以信任的利益的情况下，我没有理由放弃在暗的优势。”
“……当然，当然。”
主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随意把目光撇到了莎莉身上，而莎莉则只是恭敬地将头向下压着，一点也没有了在俱乐部外的搔首弄姿。
拉托夫厌恶地耸动着鼻子:
“哦，这个女人是您带进来的？我还以为她早该消耗在了路上，她体内几乎没有什么魔力，是因为您的庇护才能走到此处吗？那就更加是作弊了。”
“没必要有无意义的死亡。”
“她不过是一名寄女，除了为公国的士兵们抚慰疲惫和忧虑，便再无价值，她也应该以此为傲，没人会在意损失这么一个人，在路上，您为庇护她所消耗的魔力，已经远超她的价值了，没必要有无价值的消耗。”
“我是龙神的忠实信徒。”
诺曼看着这个对着莎莉露出轻蔑表情的畸形者，将不解和愤怒以轻轻的呼吸压下，尽可能平静开口:
“魔力不过是片刻的消耗，循环之后又回到，而生命则是珍贵之物，您是主教，为何却轻蔑诫言呢？”
“……原来如此。”
在听到这句话时，那怪异的人忽然微微一缩，有些哆嗦地将眼往上瞟了瞟，接着又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变为宽容态度开口:
“孩子……既然您是教会信徒，我可以这么叫您是吧，原谅我刚刚的失态，我不过是因为我们接下来要讲的部分太过机密与珍贵，落入凡人的耳中，便可能被泄密而玷污了价值，您也知道，她就算活着，命运也不过是被当做奖赏荒废在士兵之中，到那时，也不过是迎来艰辛之死，而这里……”
拉托夫突然顿住口，然后深深呼吸了一下，即便是诺曼也能感受到他在将自己的一部分魔力抽离，放弃抵抗，以便与这周围那些空耗身躯的致命毒浆更好融合，在灌满一口雾气后臃肿的人舒适地哼出一声，然后飘忽地开口:
“……这里的死，不是比她本该有的甜蜜吗？您看这无尽的梦乡，我最初来这很厌恶，但最终，我终于认识到了这里也许是与龙神之梦深深联系的天堂，她是幸运的，因为接待了您，所以得到了来到这里的慈悲，能更加彻底地回归于龙神之梦中。”
“……”
“如果您觉得不必要让她永眠以断绝泄密的可能……那也好，我也不太相信她这般迷茫的羔羊能听懂些什么。”
便是药物腐蚀了他的神经，让这不可一世的主教沦落为如此畸形，也依稀能看出此人之前的德行，即便本身便是纯洁无瑕的圣者，在这诡异药物作用上尚且不太可能十全十美，于是这本就自认脱离凡人，将人视作软弱无力的羔羊者，便更加显出副滑稽可笑的做作丑态，且尚不自知。
诺曼无意跟这可笑之人纠缠，他以眼神向伊泽德拉示意，后者便心领神会地将那手铐伸了出来。
主教在看见自己拍卖之物什时，终于收起那矫揉做作的姿态，稍微露出些认真眼神，随后在彻底看清这手铐状态之后，挑了一下眉。
“您这是……给自己的仆从套上了？也是，如果要看影响，那直接使用是最好的。”
“有何不可？话说，这位主教大人既然敢拍卖这牢什玩意儿，莫非还能不向我们讲解如何开锁不成？”
少年在听到伊泽德拉声音的一瞬间才感到有些奇怪，虽然白发少女一向无法无天，但那也是将事态完全掌握于自己手中情况下的肆意妄为，但，现在正面对着那荒唐主教的她却分明用的最常见的那套女性外观……
呃，话说，这应该也不算是她的真容？
不论诺曼的心理活动如何复杂，总之，伊泽德拉本人倒是显得悠然自得，老神在在，她把被手铐缚着的手举起，递到主教眼皮子底下:
“东西在此，您叫我们过来，无非是认为我们起码对这东西有所兴趣，不过，也许我们比您想象得对这东西了解更多，所以，您想得到些什么，又能付出些什么？”
“……一介仆从能有这般见识？看来是我以貌取人了，直接点吧，我有如何顺利使用这东西的方法，但是，只是最基础的方法，现在需要一名能有些眼力，看得清这东西原理的大法师级别人物……当然，对魔导器专精的话，魔力容量方面便无所谓了，帮忙搞清这东西的全部性质。”
主教显得有些迟疑，诺曼深深观察着此人脸上每一丝神情，他似乎并不是为了伊泽德拉的外貌所困惑，只是因为她如此随性的举止而迷茫，在他眼中看来，这明显外貌惊人的少女竟没有什么特殊？
诺曼不着边际地看了这被称为自己仆从的人一眼，她一定又耍什么花招了，最初他遇到她时，她声称自己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在之后他一度有些怀疑，但是实际上重新获得那些力量之后，他才发现她是一点没撒谎，无所不能的龙神强大到即便失去许多，依然能凌驾于绝大多数人类。
把话题回到面前的主教身上，他这番言论，倒像是在找合伙人或者雇工一般？
“您似乎像是在找人合作……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发出邀请，您毕竟是一教的主教，单靠名字，也会有大把人为您所用吧，而且，这里似乎可不是什么光洁的地方。”
“正因为不是光洁的地方……”
拉托夫咳嗽两声，踱步在这腐烂的花园中走动着，宛如梦呓般呢喃:
“您是第一次来这？虽然您的面孔在这里算是新面孔，但是也仅仅只是这个城邦里面，毕竟，这种组织在公国无处不在……它们，所找来的要不就是绝顶兜聪明人，要不就是绝对兜蠢货，但是蠢货不会参与到拍卖会，它们都倒在宅门之外了。”
“……恕我直言，您似乎也对药品十分……常用。”
“我？啊，没错，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这是一个条件而非我所自愿，所以，我并非无法克制自己意志的软弱者……如果我不曾沾染这东西，那他们就不会供给给教会药物……咳咳，那么教会怎么能继续坚持到今天？我们不可能明面上依赖异教徒到那种程度啊！如果是那样……”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于是话语越发地断断续续，双手紧握着，似是激动，又像是愤怒:
“我们是龙神教会……无论是王国还是公国，我们都是第一宗教……如果我们不能自己解决问题，而要委托他人……那……”
“那又有何不可呢？”
伊泽德拉平静开口:
“说实在的，大人，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外面的龙神教会祭司不是也跟忙碌吗？他们不是为了主持各种仪式而奔忙着吗？”
“你知道什么，我们遵循龙神的远古规则，主持仪式，贩卖赎罪卷，这些就是主要的收入……但是，那怎么比得上医师会那些家伙的下九流技艺？只养活自己，那倒无所谓，但是怎么可能能打败那些想要爬上来，到我们头顶的家伙！”
（加更在明天和后天，最近比较忙，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