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眯起眼,没有把这句话完全说出来,但诺曼却心知肚明。
说起来的确有点怪就是了。
“我也……不明白……”
那把剑,为什么能唤醒伊泽德拉呢?又不是什么破除封印的钥匙,又不是什么仪式的部分,但是,那把剑却的的确确引导着他步入了那原本不会触及的王宫深处,才最终导致了那一次的相遇。
那时的诺曼因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而无法全面思考,而之后,伊泽德拉也甚少提起那一次的相遇,几乎是刻意地将这一切淡忘了,如今想来,这场似乎颇为梦幻的相遇竟是疑点重重……
若是,圣剑是解开救世之龙封印的钥匙的话,为什么手持圣剑的普洛西撒一族却在如此漫长岁月中都未解开那设置的封印?
“罢了。”
还好在诺曼出神把话喃喃自语出来之后,老元帅就挥了挥手,把话题回归正途,对于身处战场的贝尔留斯来说,比起其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话题。
比如。
“你们还有多少人?身份是什么,实力都怎么样?”
“你指……我的冒险团?还是所有零零散散的人?”
“哼,其他那些人,不过是聚在一起的猴子,失势之后便自然散落开了……你的冒险队里面的那些。”
“三人……很厉害的魔法师小姐艾卡,半精灵祭司安吉拉小姐,好有白龙小姐,实力的话……艾卡小姐正面交锋在我之下,安吉拉小姐因为是牧师所以不擅长单打独斗,但是光系魔力惊人,那个家伙缺胳膊少腿着,现在,大概只能算稍微有点厉害了吧。”
诺曼回忆着,用有些古怪的语气嘀咕作响,老元帅聆听着他的话语,将其记入心中。
“缺胳膊少腿……是因为之前那起刺杀?”
“是,她被你们公爵的毒液所伤之后,一直无法摆脱,为了断绝那毒素继续蔓延的可能,我们把她的手砍了下来。”
“爱德华大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贝尔留斯深深皱着眉,在少年彻底把事说完后,漫长地吐出一丝气,沉下来的眼中有些担忧与哀愁的情绪。
不过显然老元帅没有向敌人解释自己情绪的兴趣,他很快又提起眼,往下诱导审问:
“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安吉拉……和这里的鲁本是旧识。”
“地下室有被焚烧的痕迹,那是什么?”
遭了。
虽然早就有了被询问这个问题的预感,当真正听到这句话,诺曼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张开嘴,双唇颤巍巍的,牙齿紧紧互相咬合,像是要将彼此碾碎一样,银白的眼也显出一丝血红,矿源,一处若掌握方法就可量产无数圣剑的珍惜矿源,若是因为诺曼而导致公国知晓这一点,那么他可就不只是所谓历史大罪人可以称呼的了。
所以少年滚动了一下眼珠,再一次瞄准了自己舌头,手脚全都被束缚而困住的话,那么,再失去一只舌头也没什么……可惜的是这一举动很快就被那贝尔留斯发现了,随即少年迎来的是凶狠的一抓,几乎让他陷入脑震荡的一按。
“就因为这点事便想自杀?”
老人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与失望:
“这可就一点那家伙的优点都没学上了。”
“我不是……要自杀。”
“哦,无论如何,如果现在我要去抓你的同伴的话,需要注意些什么?”
哦了一声,贝尔留斯颇有些漫不经心地发出最后的逼问,不过他这副轻松的神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报告大人!”
几乎是前后脚的,一名穿着着军官制服的男子急腾腾地从远方走来,与之同时升起的还有远方的烟火声……
“咻——”
“咻——”
两处。
见此一幕,本来不断盘问的老元帅终于抬起了头,他那一双如同冰冷冰晶所凝成的蓝眼睛像是裂出了一条缝隙般,其中蕴含的情绪,复杂又可怖,像是混合了无数物质的坩埚混合物。
甚至其中一丝像是他早就预料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于是当这一切当真出现在老人眼前,他便并不慌乱,而是进行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说。”
“外面……出现了两处敌人袭击的地点,一处是在附近的医师会,一处是在灭世之力的预备仪式地点之一!”
“只有两处啊。”
老人静静听完消息,平静呢喃着,将被打了自白剂的少年抛在身后,想着那军官指挥:
“你们,把这小子给带下去,重点看护着——一会儿肯定有人要来主动救他……不,罢了,跟着老夫。”
他的指挥到了一半,随即转动着眼珠,露出些别的神色,诺曼盯着那老人的眼神,他的情绪早已又一丝沉稳下来,就像刚刚那一丝复杂神色是幻觉一般。
老元帅改变了命令:
“我亲自带此人到军队里面去,如果顺利抵达,无论如何,老夫会立刻将此人处刑……我以我的性命和荣誉向公爵大人起誓,若需要,自然也可向你们那边那位,因此,诸位不妨好好斟酌一番。”
字字落得铿锵有力,显然,老元帅这话并非只念给手下的小兵所听的,他把这话以魔力扩大,弥漫到整个城市当中去,至于什么威胁破坏形象……这可不是一向不择手段的老元帅会考虑的事。
他也不废话了,一把拖住那四肢无力的少年,立刻地朝着玛格内特内军力最为强盛的军营而去,明明是威胁的一方,他却丝毫没有慢悠悠念着炸药爆炸倒计时的作态,老人前进的步伐干净利落,甚至非一般人所能追上,让本就不太舒服的诺曼更加头晕目眩起来。
就在那身为军事重地的军营几乎都要冒出个头,周围严阵以待士兵也越来越多的瞬间,老元帅却突然眯起眼,顿住了脚。
“……到了吗。”
他以一种极为平淡语调开口,随即,一下子展开武器,朝着那些防备的公国士兵击去。
而下一秒这些看起来是在为迎接外敌而竖起防御的士兵顿时狼狈翻滚着,一些被老人所伤的士兵看着自己断掉的肢体,褪色的眼内显出一丝恐惧。
“排兵布阵得不错,可惜还是僵硬了一点,而且,也弱小了一点。”
贝尔留斯这一击并未竭尽全力,他淡然开口着,扫视着四周,半是喃喃自语地继续往下说:
“这些招式,诺曼·斯乌尔,你并没有告诉我还有一名死灵魔法师依然潜藏在你的同伴之中。”
“她不是我的冒险小队的……”
“说得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每每把那些虚荣的仁义道德仍挂在嘴上,于是对于这些所谓的肮脏行径,总是不愿意去做的,而到现在,竟也需要他们来救你的性命……”
老人顿了顿,发出嗤笑:
“真滑稽。”
“我对蛆虫或者死灵法师本身并无意见,然而对于他们的活体解剖实验之类的,绝不能赞同,就算是你以为我矫情而嘲弄我现在的处境,我也绝不改变这一点。”
即便身处自白剂当中,诺曼依然并未因老元帅这一态度而懊恼,他同样以平静且坚决的语气反驳了回去,对方依然只是冷冷嘲笑着,同时,举起了自己那巨大的三叉戟。
“是吗?但是,为了将蛆虫和死灵法术的实际效果能真正运用到合适对象身上去,必要的材料便肯定有尸体或者活人……而且,后者在死去之后还能当前者继续研究呢,若是按着所谓道德而慢慢实验,其中进度便必然迟滞,一如医学……”
毁天灭地的威压在玛格内特灰色的天空下凝聚。
魔药之乡的天空比起其他绝大多数国家黯淡些许,因那无穷的树林,与凝在天空中阴霾般挥之不去的魔药工厂之雾始终缭绕,只要风稍微作响,便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而如今,在贝尔留斯宛如雷霆般三叉戟作用下,逐渐压抑的便正是这么一副场景。
随后……云层中持久酝酿的雷霆,陡然作响。
“……我国医师会兴起之际,是在特殊时期,古雷德境内毒草众多,先代公爵遍尝百草,为医师会建立了基本的逻辑,但,终究是基础,那时,公国的境内每日都有大量银毒草而死去的人,因此便诱发了越发多的人对那些毒草进行研究。”
挥下一击的老人仍在讲解,语气平淡,就仿佛一名带着客人游览的导游。
而四周,刚刚还像模像样的士兵们,早已齐齐葬身,连一只苍蝇都未得放过。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情况下,最初,人们对于医生们的抗拒性依然很强,无论是吃下一些毒药以方便医师对此进行针对研究,还是将家属亲戚死后遗体交于医师们,明明已经受到毒药如此威胁的人们依然不愿将其交出,因此……医师们,便不得不去做了一些在你们看来必然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场战斗甚至未能使他的衣衫产生一丝凌乱。
老人缓缓收起三叉戟,眼神重新向周围挪去,不像是被伏击的来客,倒更像是躲猫猫中开始对他人进行抓捕的鬼。
“那便是,去墓地里面,偷偷挖掘那些人的尸骸。”
(呃啊,写着写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