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德拉脸上似乎永不会消失的笑容消散了，她睁着眼，那双冰冷的金瞳一眨不眨，像是某种机器而非生物。
“嗯。”
少女捏住了下巴，似乎陷入思考，开口:
“我还以为你这个层次的人不会考虑到情情爱爱呢，毕竟，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信任爱与魔法……哦，这个世界观中魔法还真存在，倒是我肤浅了。”
“随你怎么说，你没有拒绝，那便是已经犹豫。”
“否。”
白龙深深眨了一下眼，眼皮煽动的劲道很强，有些让人想起捕食的青蛙。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已经没法把它停下了。”
对于那人到现在仍旧的咄咄逼人，古老的龙神只给出了如此回复:
“如果你当真在意这片城市，尽可能让你所有手下离开吧，古雷德的君王，浩瀚的军队在毁灭面前百无一用，对精密也丝毫没有保护，倒是斑驳陆离……让我有些困乏，若你有心，就让他们离开，去驱散这片土地仍居住着的居民，至少五百里以内，不可有一片瓦砾仍残存，这些军人太多，便自己也成负担，太少，则难以将声音响彻。”
“……”
爱德华陷入了沉默。
君王望向天空，望向远方，视野穿过战场的喧哗与居民的日常，将一切掩藏的寂静从云层中窥见。
他看见了一丝漆黑。
贝尔留斯仍有些担忧地守候在他身边，但此刻，黑公爵却对他挥了挥手，淡淡落下一句:
“你也去负责疏散吧。”
“……是。”
公国之主已经将他对军事的权利全然交托到老朽的元帅身上，于是，那身形仍高大壮硕的老人沉默地手持武器，缓缓离开那骨立形销的毒药公爵，士兵们再度如潮水般离散而去，甚至连阴影亦在公爵轻轻颔首之后便淡去。
过了一会，随着天空中乌云染上几缕流动的金、与暗自蠕动的漆黑之际，伟大的毒蛇之主已孑然一身。
被击溃的冒险者们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变化，都有些手足无措的盯着中央的苍白之龙，以及与她对峙的黑公爵。
于是，白龙对着这些冒险者们点点头:
“离开吧，可敬者，我们有一些私密事要做。”
伤残者们面面相觑，还是范阿思深深看了一眼那对峙的两人，才将众人带离开。
于是，一切重归寂静。
“我还以为你会赶紧离开呢。”
“我的一切都属于古雷德，如果灭世的仪式最终对准我国，那你认为那龙牙之国当真如其所宣称般纯洁无瑕？他们亦将上演我等的不义，诚然，如果有机会，我会离开，但是现在，我必须留下来才可能得到阻止这一切的机会。”
黑公爵回答得坦然，尽管身边已无一人追随，他仍未丝毫褪下那君王的气度。
那双幽绿瞳孔仍显出些傲慢与毒蛇般狡诈:
“我知道你没有说谎，诚然，作为一名战士我软弱无力，但我曾见过相同的景致……只是比现在小得多，也尚且可控，我也相信我可敬的士兵，并且……”
爱德华咳嗽了一下，嘴角渗出黑色的鲜血，他却只是摊开手，轻蔑与自满涂抹在那俊美容颜上。
他开口:
“你并没有告诉那些冒险者这些事。”
“是。”
“你只是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你在逼我和你联手，因为你认为我有足够的力量、古雷德有足够的力量，你信任古雷德足够强大，能抗衡那古老的灭世之力，将一切危机湮灭于无声……超越那伪国传说中童话般勇者，你在鼓动古雷德在现代将那古老传说复现，以更加碾压之势，戴着冠冕的应许之地将与救世之龙合作，对抗那灭世的黑龙，随后得到擢升。”
毒蛇之主的言辞宛如一篇蛊惑人心的歌剧，其中充满壮丽的设想，他的神情也丝毫不像是一名奄奄一息的病人，反而像是戴着桂冠的神选者……不，他甚至对于神明展出恩赐的慈悲:
“就如我最初与你说过的一样，古雷德愿与你进行合作，你用了多余伎俩，却最终还是达成了我所希冀的目标……现在，你我不得不合作了，古雷德应许你这次的邀请，而你不能、也无法以我的生命威胁古雷德，我不在意，而灵药之乡已经研发出了新的针剂，它可痊愈我空悬的后继。”
“……医师会的研究成功了？看样子不止我这边认真做了科研。”
“自然，我们从来代表新的一方。”
“但是。”
忽然。
本来面无表情的白发少女突然露出一丝怪异笑容。
这让毒蛇之乡的君王脸上神情僵固。
“也许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嘿，我说，人之君主，也许我巴不得你连带着这周边一切人死去呢？”
爱德华全身僵硬，对于这诡异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他依然表现得冷静，等待着也许有的偷袭与攻击，但他等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就像是真的妥协了一样，白发少女无视了他，朝着另外一端走去。
“按理说，你不该把所有士兵遣散。”
不过若不是这样，她也绝不会和这个狡诈恶徒合作就是了。
“你不足以保卫我安危吗？龙神？”
“也许不，毕竟我被你们搞了个重伤……而且，还有另外的人，他们看上了这里。”
“你是说……”
刚才的一切变动让黑公爵的思维稍稍微有一丝的迟疑，但很快，他那狡诈的头脑便在他意识到之前浮现出一个名字，随后从口中漏出:
“黑市。”
“嗯哼。”
苍白之龙点点头，望向远方更加宛如末日的一片，那些肆虐的魔力、纠缠的风暴，在她眼中宛如碎尸在撕扯起舞。
但这地狱的景色倒也有一种别样的怪诞之美。
只是，有些潜藏在脚边的小垃圾有些碍眼了。
“不过，若是不驱散所有人，还需要分辨个敌友，在这里可也十分麻烦，我从他们那边得到情报的时候，就知道会被他们看上……你的势力也已经被他们渗透了，封建的君王，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能代表古雷德，甚至，你已经成了古雷德的拘束。”
随后，响起的是脚步声。
“毕竟，即将是金钱说话的时代了。”
……
大规模的部队逐渐有序地撤出了那一片区域，现在，即便没有龙神那一双可将一切看透的眼，哪怕一名平凡居民也看得出风云的剧变，宛如末日一般的“晚霞”像一片橘红色天空溃疡一样弥漫在云端下方。
久经封闭的居民最初喜悦于被释放时自由的空气，但立刻便嗅到了更加浓重的不安，他们无知且担忧地看着沉默的士兵们，被一个个带离了所居的土地，当他们再度回归时，将怀念起古雷德奢华的街道与夜灯。
云层沉默无言，将一切弥漫笼罩，带来夜色的凄凉与晚风的寒潺，玛格内特在暮色中被一点点点亮了，同时亮起的还有一把把武器。
一支负责调离居民的小队停下了脚步，他们本向西行走着，背对霞光，现在，他们转过身去，将目光刺向残阳的淡血。
“注意。”
当他们拐过一道巷弯时，小队长呼气，染着体温的水雾在冷却的空气中散出短暂的一息，将他的脸变得朦胧:
“这次行动，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容失败，有许多同伴支持着我们，这理所当然，爱德华公爵……他压榨我们太久了，居住在宫殿里的醉生梦死已经让他的大脑仅剩下一汪盈盈的幻想，你们都是士兵，是最基础的炮火饲料，我知道你们不具有学习太多的机会，但我仍希望你们做好。”
“我们会竭尽全力。”
一名士兵冷冷答复着，亮出军刀，他的手上有明显的疤痕。
“之前的计划已经被中止……我希望现在不会再有调整，我们本该在乱战中反水的。”
“当然，我相信，因为这就是我们所期愿的——推翻这个暴君，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如那些商人所言，他以为可以随意操弄的灭世之力已经脱离控制，本来，刺杀他是艰难的，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屹立千百年的权威，但是，现在，我们所需要做的只有阻止，然后，他的无能就会传遍整个古雷德。”
“他死了以后，会是谁掌权？”
另外一名士兵问，他显得小心翼翼，时不时左顾右盼着，说出的话匆匆而有些狐疑:
“我不想皮尔斯侯爵上位，爱德华是个混蛋，但他也是……说实在，我不想送死着让这些贵族老爷上位了。”
“我说过了，皮尔斯只会是个暂时稳定的东西。”
队长回答，他显得十分耐心。
“我们要建立的东西，这片大地从未有过，不会再有国王与贵族，不会再有高高在上的那类人，他们不再能送我们去战场上送死，也不能将我们的家人从我们身边剥离，取走我们的土地……只要没了贵族，一切就会平等，我们会共享我们所有的东西，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如我们现在一般。”
士兵们的神色从各异变得舒缓，他们甚至并不算是激动的，只是随着太阳的残光一点点迈着脚步，这片过于古老的太阳已经悬挂在天空太久了，他们决定将它踩下。
而下一秒，一只纤细的手掌拍向那领头者肩膀。
（今天只有一更，刷锅水杀人事件，奉劝各位在喝高浓度刷锅水（冰美式）的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体质，呃啊，昨天喝了一杯胃疼到现在，明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