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神怒不可遏，诺曼倒是一下读出了她弦外之意，这人是要提前把这些纠集的雇佣兵杀了，好让法夕娅泽尼一辈子蒙在鼓里……
从幻境转化为古代而非生命还没演化出的莽荒他就感觉到了，白龙似乎远比起他现代所遇到的冷漠、决绝……这个幻境之中，一切不安的种子似乎都已放大，除了法夕娅泽尼，这里面的形象，他是一点不喜欢。
无论是人类，还是……同样擅作主张的伊泽德拉。
“……什么意思？”
“无妨，你可继续保持着你那光滑的大脑，哎……既然已经被她知晓，这人，我杀不得 ”
伊泽德拉在人堆之中徘徊着，将锋利的眼一一略过这些丑态百出的伤员，一遍又一遍地叹息着，直到她的脚终于踩到这惨烈战场的一侧，那双幽暗金瞳中突然泛起一丝精光。
一道火焰从人堆中蔓延，普罗西撒警惕防备着，但这火却绕过他，染上了那些重伤的人，而后者则发出一阵可怜的呻吟。
“是了……”
她嘀咕着，也不顾一旁一脸警惕的普罗西撒：
“杀，我杀不得，但反其道而行之……呵，以这群人的脾性，听到永生，一定是会去的吧。”
“你在说些什么？龙神大人……我总觉得你话语中有让人不安的地方……”
“……哼，野兽的直觉么，若你在对待你当细心看顾的人时，有现在百分之一敏锐，也不至于现在是这般光景。”
轻轻点着下巴，嘴角咧出一丝包含嘲讽意味的冷笑，白发少女足尖轻轻一点，便浮上高天，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而前脚她离开，后脚，一道黑色的影子就悄悄从伤员间走了出来。
普罗西撒持剑去看这又一闯入者，但很快，少年的神色变得局促，手中的剑也掉了下来。
“……法夕娅泽尼。”
他近乎恐惧地喃喃着：
“我没有杀他们，我阻止他们了……现在，你安全了。”
“……一声不吭跑来做这件事啊……”
“他们知道我的脸了，我问了林子外面的精灵姑婆，她告诉我，你是害怕我跟你混一起，也会被人类敌视，所以才那样做的，但是，我并不害怕啊……小法，比起跟你一起被讨厌，被你讨厌才是我更不能接受的。”
“哈……”
从人堆之中走出来的黑发少女，显得没什么精神，她那双琥珀似的眼睛一一扫过这些倒下的人，无奈地摇着头：
“这种事也要问别人的人我也是闻所未闻……哎，不必担忧了，他们被我姐姐的火点燃了眼，她又不怀温柔和善意，必是一瞬就彻底疯了……连变化的可能都未有，他们也不会把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了。”
“伊泽德拉……她到底是什么？我最初只以为她和传说中龙神不一样，但她好像又的确接近于神，只是更像……”
“神。”
法夕娅泽尼打断了普罗西撒的话，黑发少女眼中也开始流淌出火焰，只是更为漆黑。
她语气平静，却包含一丝警告的意味：
“本身并无善恶，也不随崇拜而变化力量，只是一种中间的规律，被赋予人格来认知……就像风雨雷电本身不过由物质的变化而导致，将这些物质的聚合一齐称呼，便成为了天气诸神，我的姐姐也不过是一些正好形成了人格的物质，你真要叫她生物，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你是和她一样的存在吗？”
“她创造了我，她捏造了我，但我是独立的个体，并非她的延续，这是她所期望的。”
说着，黑龙少女就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把那些瘫倒在地的人全都扬到一边，倒也没有太过施救什么的，只是呆呆看着天空，半晌，呢喃：
“普罗西撒，我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
“我曾经和姐姐有着唯一一个赌约，如果我对各个种族之间的协调失衡，如果其中任何一个种族只要有一半以上的人起了对其他种族灭绝的主意，我的姐姐就可以随意处置那个种族。”
“……”
金发少年有些沉默。
他坐到自己心爱的少女身边，一贯更擅长以简单逻辑判断然后飞速开始行动的少年，此刻也有些无措。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样不对么？
以偏概全，钓鱼执法，这样对么？
一旁看着的诺曼感到的忧虑比起这近乎一无所知的勇者更甚，他忽然想起浦克·海亚默之梦中的那些场景……永生为诱饵，钓来人类的掠夺，却实际上是诅咒与病毒般的传染……
这两件事对上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而且，从诺曼的视角看来，既然那个残酷无情的苍白之神，能为了让自己的妹妹不伤心而撒下谎言，引导着事态朝着最平静的可能性发展……那么，现在看起来好像灭绝人类毫无问题的局面，是否也有着那负责教导的神明循循善诱呢？
她是最惯会引导一切朝自己希望方向发展的，无论是在什么方面，即便其他所有人对此一无所知，诺曼也心知肚明……
从诗人之梦中可以得出，那个时候，德拉奥略和法夕娅泽尼应该已经相识，并且，关系还颇好，不过现在这两人间似乎还有些隔阂，也许……
“普罗西撒，之前的事，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老是步子比脑子更快一步，结果尽做出写蠢事来。”
“我不想你这样对我，但我不正是这样对你的吗？自顾自地为了你好，结果实际上也只是不信任地用恶言恶语把你推开罢了……以后，再一起去看看林子吧，里面还有很多东西你没见过呢。”
仿佛是为了击碎他的幻想般，那两人的话语彼此相撞，最后以平静的依偎融在了一起。
一瞬间，白发少年脸色苍白。
“……如果有一天，我姐姐真的赢了的话，我还是会想去阻止她，虽然我肯定是打不过她的……那个时候，你最好带着你的同胞远远离开，也许我可以最后再任性地请求她留下一艘诺亚方舟。”
“那是什么？”
“一个逃离世界末日的避难所？总之，面对那个人，除了逃跑以外什么都我也实在无计可施……”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对付她呢？你也只是比她弱一点点吧？所以，如果加上我，我们一定可以打败她的！”
双目灼灼的少年，向黑龙少女伸出自己的剑，后者先是一愣，随后终于噗呲笑了出来。
“反抗神么，真是只有笨蛋才能冒出来的想法啊。”
“唔……这也是笨吗……”
“当然啦，不过，比起这个……”
教导之神心怀恶意，必然造成扭曲的种子。
惩戒之神心存慈爱，于是无法果断剪下那错误的枝丫……
“无论是我们赢了还是输了，接下来怎么办，都很难呢。”
“怎么说？”
“赢了，宽恕姐姐的话，做了那样的事，结果还被随随便便原谅也太可怕了……但是，杀死她对于我来说实在办不到，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而输了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呢？”
“唔……那样的话，岂不是比起哪一方赢了……”
……
“同归于尽么。”
……
火。
一瞬间眼前就被火吞噬了，诺曼艰难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悬浮的苍白神明……不，不对，他以火焰将自己的眼点燃，看到了那半透明身躯下，裹挟着的真实——那名亚人首相。
“我与神已合一。”
那猫头鹰一样的老人，以沙哑的声音与幻境中那白发少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那亘古的怒火，从未消散，是你们发动了袭击，因此遭受了反噬。”
“……伊芙，你还好吗？”
“诺曼。”
头脑发晕，因过于可怕的真实而脑髓战栗，但比起这样沉迷于恐惧之中，白发少年咬住牙，先是询问了母亲的状况，而精灵女王一清醒的声音回答。
这样姑且放下一些心来，诺曼举起剑，不管这恶心的亚人究竟想说些什么，直接便是一剑刺去……然后被强烈的火焰直接撞上了宫殿墙壁。
四周藤蔓都消失了。
“……呃……”
差点直接掉出建筑去，诺曼抓着旁边没被撞开的一丝墙，用剑倒撞了一下，卸了点力，勉强站了回来，他能感到这个家伙的力量比起之前更强了……但是这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这猫头鹰老人的形象仍然有相当一部分是虚假的，连刚刚打过来的火焰都是。
而且，由于幻境和火焰本质都是伊泽德拉的力量，他甚至难以以龙炎去分辨以防备。
“……伪王的后代，可笑的夺位者，我知道你祖先的下场，他不单没保护好我亲爱的妹妹，甚至还使自己的后代一代代以斩杀她为荣誉，你们戴着那渗透慈悲者鲜血的荆棘冠时，可有一丝畏惧？”
“……我可不是普罗西撒家的人，而且……那是白龙小姐的妹妹！不是你这个混蛋的……你扭曲的幻境骗不了我……伊泽啊，幻境之主，我曾一起遨游的伙伴……借我以力量，使我分真伪，弃他以不顾……令他得报应吧！”
诺曼对那虚像已经受够了。
那不可能是伊泽德拉，即便……她真的也许的确是灭世之龙也……不可能是那样的。
他从幻境中见过那人的一些回忆，他知道她对于他人的态度……她怎么可能如此蔑视生命？浦克·海亚默之梦中的她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