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一百三十一章 真实,悬空之时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3/9/19 12:00:02 字数:3042

……

“一连串未知、缺乏观测者的黑箱的确难以防备。”

一直巍然不动的白后从后方挪动,从d1一下落到了f3。

“寻常之物,无论是什么,一切活动都有混乱的产生,单一事物往往只会从稳定步入混乱,而无法自己减熵。”

亚斯多德在想,面前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能睁一下眼。

对面的侍女端正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扬,双眼紧紧闭合,几乎像是睡着了一般开口。

这副悠哉神态亦代表着轻蔑。

“这也是麦克斯韦妖无法在寻常世界中存在的原因……但它和我的本质有许多相似。”

“那是什么,魔物?”

“一种能靠永远不坏的门把手守门的妖怪,当然,没有这种不变,它自然也无法存在。”

但一边如此,她却又前所未有地慷慨了起来,把曾经她毫不提及的那些奇思妙想如盛大宝藏一般随意向他呈现,每一听到这种话守成卿便开始思考、为之赞叹、随后失去兴趣。

所以,他很快对这个话题也失去兴趣了。

白后威胁到了他的一枚士兵,而在吃掉这可无法救回的士兵之后,她将亦吞掉他的皇后。

为此,亚斯多德不得不将骑士收回,这种退步的感觉并不好,像是刺出的剑被一柄铁锤打震了回来。

“话说回来,这种难以应对既是对我,却又是对你的,从一切落下开始,你的计划就再不是你的计划,你也不过是将命运寄托于了混沌中的一枚骰子,把自己随意抛下,直到最终落到地上。”

侍女没有急着往下。

她把手垂了回去,有些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这姿势令她更像个精致的人偶而非真正的人类,脖子有些机械地向一侧侧歪,嘴一张一合将将话语漏出:

“悬空的骰子是一种奇妙的状态,你不觉得吗?”

“您也扔骰子吗?”

“扔,也不扔。”

垂着头的侍女说:

“赌博不是个好行为,我只在无人看到的时候扔,不过总是没人看到一些我的。”

“那么现在呢?”

守成卿敲着棋子,兴致勃勃地追问:

“您扔出了什么?”

“你。”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亚斯多德预料。

不是指其他答案他就一定想得到,但,他想过对方会说一件明确的事或者物,也想过对方依然会继续说出晦涩深奥的逻辑,却未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过于明确,却又似乎充满了隐喻。

“也不是所有骰子的结果完全无法预测,虽然主观的未来世界永远是概率论的,但一些技术、一些手法,这些东西令骰子抛出时便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系统,”

他面前的人身体垮塌越发严重了,少女的身躯侧卧在椅子里,腿斜靠着,裙身的下巴几乎彻底陷入了污泥中。

火在她身周摇曳着,仿佛这侍女是在一点点被火渗透、融化。

声音依然平静,双唇却不再张合:

“悬空是一个奇妙的状态,但我认为更奇妙的其实是脱手的瞬间,或者说,一切从确定脱身到未知的一瞬间,在前一秒,我们还可以操作对那枚骰子进行一切影响,但这些影响在下一秒却将被神奇地卷入未知中,在悬空状态下,骰子对这些操作仿佛置若罔闻,直到最后,一切消失的操作忽然又出现了,并且的确造成了变化,这变化是只有这时才能确定的。”

一切千术、机关、手法或作弊,虽在最初为近乎完全混沌的投骰过程中为其添加了一丝概率,但实际上,这些手法的结果,依然只有等骰子落地时才能知晓。

“过程、中途,只有这些是未知的,但结果和终点属于过去,过去不变,我可以靠这个门把手将该进入的客人请进。”

一些千客也许就是喜爱这种玩弄命运、或者被命运玩弄的愉悦。

这一点包括亚斯多德本人在内,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更像是一名自以为技艺精湛的赌徒,靠着一番混乱的手法企图在庄家(神)面前班门弄斧……但。

如果最初,庄家(祂)给出的骰子就是有问题的呢?

神会扔骰子吗?

其他人眼中的祂会扔,但祂眼中……不,神眼中的神是不会扔骰子的。

祂根本不用去理会他千方百计设下的黑箱,这颗骰子的结果只有一个,知晓这一点,其他一切便毫无意义了。

而现在,这颗自以为是,甚至不必祂抛出,自己滚落的骰子……是谁呢?

“而你,亚斯多德。”

侍女的身躯彻底被火焰点燃。

在被渗透之际,她亦极尽辉煌,这卑微的凡人形象为承载神而激烈颤抖……在无上的荣幸之中扭曲,随后落出的依然是凡人,只是其间光辉更泄露了一些。

白发金瞳的少女随意拧着棋子,睁开的双瞳仿佛一种毁灭的天体,即便是天上真正沸腾的太空,亦无法与那其中哪怕一丝光芒比拟。

祂把棋子向前,将那颗已无药可救的黑棋士兵拨开,然后抬起眼。

“我很满意你主动担任起这工作。”

祂说:

“告诉我,卓尔不凡的思考与理性,在片面真相与信息中所得出的结论,会正确吗?”

……

忽然之间,湖面起了巨大波澜。

那漩涡扩大,却并非将其中人卷入,而是推出。

骑士刚刚将掌心按在那剑的把柄上,便被这吸力瞬间连人带剑拔了起来……本来该极难抵达的湖面轻易被撕破,他站在湖中心,身上淌着清澈的湖水,脚下则如履平地。

诺曼有些艰难地咳出一口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清流,缓缓挪过眼去,看见的是仍站在湖边的白发金瞳者。

她静静看着他,并没有接近,几乎像是一种回避。

……现在他一切行为只受自己支配。

难得的感受令诺曼有些茫然,这一切来得太过轻易,给了他一种近乎不真切的触感。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

这时,湖边人动了。

伊泽摊开手,把脚踏上恢复平静的湖面,一点点,踩着涟波向骑士走近,她张开的白皙双手上没有一丝火焰,她的身上也没有一丝防备,飘荡的衣角亦呈现出柔软而非坚硬的质感。

几乎赤诚地,她向他走来。

“但,我依然希望你思考并犹豫,这里的一切难道不能引得你半丝犹豫?浑噩之中的过去难道又值得你如此深刻挂念?诺曼,我们现在处于的是一个单独的世界,这里的一切本可以是崭新的,甚至是为你的。”

“如果过去不曾重要,你何必为那一道曲谱黯然神伤?”

骑士望着她,银白的瞳孔平静望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剑竖起来,像一根指针般指向风平浪静后湛蓝的天空。

少年站在天水一色的湖心,身上的铁流流动,云环绕在天侧。

“我们又为何要到如此地步呢?伊泽?”

“……”

她的表情一点点黯淡下去,枯萎下去,像一面湖水被风雪掩埋了,璀璨的金瞳中沉淀下的只有深深落寞。

这神态几乎惹起了骑士的怜悯,但毕竟铁不会因水流而柔软,他只是缓缓横起剑,将其隔在已站得极近的白发少女身前。

他开始将铁流一点点变凝实,亦将视线中她的表情蒙蔽。

一切幻境终有清醒的一日……无论美好还是疯狂,就如昼去夜来,日夜更替。

“为何你不再仔细想想呢?也许现在醒来并不是个最好的选择,也许你仍身处囹圄,而一旦被发现清醒,只会被再一次抓起来。”

“无论何时都可能如此,随着陷在这里的时间越深,这种状况只会越严重。”

白发少女依然没有放弃劝说。

她执拗地做出拥抱的手势,一点点向着骑士逼近,并不畏惧那横着的利刃,于是骑士反而便收缩步子,警惕而拒绝而往后退去。

“……你应该明白,任何威慑的武器在使用之前才是最有力的,而你现在的准备还绝对不充分……你明明可以待在这个安全区继续操纵你的真实进行更多动作,却为什么非要毫无意义地以身涉险呢?”

“这里的安全不过是一种假象,只要我还在这,你就会悄无声息地影响我。”

“至少你可以相信我的一切影响都只会出于好意,而其他一切……诺曼,难道你就如此信任那个你毫无了解的信息来源吗?比起我,你竟如此不怀疑他的动机?现在是这样……那曲子的时候也依然如此,我不明白,诺曼,我真的不明白……”

“够了。”

骑士的脚步停住了。

诺曼近乎冷漠的话语将白发少女宛如垂死挣扎般的一切话语都震落回去,她殷切的眼神一点点熄灭,几乎是有些可怜地扔伸出手。

少年抓住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说的这一切都不影响,现在能影响我的,只有这次行动的成败,而这一切都只建立在唯一一个基础上……那就是,你说的话里面的确毫无谎言。”

那只手缓缓往上,掐住幻境之主纤细的脖子,按住上面微微凹陷的柔软,逼使她抬起头,与他对数。

“伊泽。”

他把剑缓缓竖向胸前,盯着她的眼睛开口:

“你会骗我吗?”

“……不。”

“好。”

少年轻轻落话,随后……

“咔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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