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卷五十章 空想者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3/11/12 21:15:51 字数:3039

“喝啊!”

狼人狂吠着又冲到他身前,即便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他依然是个无畏的战士……所以,一切被落实时甚至很多时候不是因野心与私欲所无法完成的。

只是他们错估了现实,错误地将这个复杂的世界看成了三流小说家在纸上的写写画画、连地下蚂蚁建立王国的故事都比他们幼稚的笔下更真切、他只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名为独裁的恶龙,却不想真正要对付的是无数细小的毒蛇。

龙首一断即亡,爬虫永无根除。

甚至若是这些矛盾与问题都没有了,便连人也该被铲除干净了。

“够了。”

所以贵族说,然后一下掐住了那袭来狼人的脖子。

对方的表情先是狰狞,不久便因血管的堵塞与痛苦变得涣散,一边的公国人先是胆怯,但很快有人传来叫好的声音,一道道掌声如海潮般翻涌,一些老人甚至直接冲出来,簇拥在多玛身边。

刚才的一切压迫太可怕,已经以死亡威慑到他们对死亡麻木的境地。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我不会杀你。”

多玛很久没有被公国人民这样簇拥过了,哪怕有几次在乡下,有几次他没有被认出来,被莫名当成了吟游诗人演讲,也不曾有人如此以热切而真挚的崇拜眼神看他。

这神情让贵族有些不适应,但更多却是羞愧,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让其他人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得这样说:

“毕竟杀了你们对现在的情况没有一丝好处,按照若维恩的决斗规矩,我有权把你身上任何的东西直接剥夺,因此,我只剥夺你手上这些俘虏——他们的审理需要交给法律而非一时齐整的屠杀,同时,但凡你们还在这片街道上,如果要再做这事,就需先过了我这关,不必担忧通信问题,我会知道的。”

“呃……我明白了……”

狼人中尉摇摇晃晃从地上勉强爬起,他明白,刚才若是这戴着兜帽的人轻轻一点,自己便会变成一摊腐烂不堪的尸体……他不明白他的愤怒,但尽职尽责且遵守瑞维恩的一切。

群众的情绪先是泄了一下,接着又重新燃起了些许,尽管群情激奋,但他们并不会苛责这个突然冒出的正义之士未能把这可恶的狼人根除——毕竟,他们之中也不乏接受过良好教育者,知道即便杀死那狼人一切也不会结束,于是只是以感谢神情看那来人,以热情簇拥着他。

兜帽人沉默不语,在一片欢呼中默默转了身,人群中一个小女孩锲而不舍地追出去,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衣角……

然后,那背影忽然消失。

……

“您闹出了一个不小的动静。”

侍酒从角落中出现,站在拉下兜帽的多玛面前,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要掩盖这一切不是件简单的事,尽管,我的确可以做到,不过我很好奇为何您也沾染上了我那英年早逝的前主人的毛病,开始主动为自己找死了?”

“犹大,你怎么看刚刚的那一切?”

“很……正常的事?”

多玛放下兜帽后,吐出一口气,看着白雾一点点弥漫,以及其后缓缓落下的夕阳。

而听到他话语的侍酒则挑挑眉:

“甚至算得上柔和,不愧是神国,军纪如王国林恩与德拉奥略所带队伍一般慈悲。”

“只是,和他们一样。”

贵族喃喃自语:“没什么不同,一切都。”

“不然呢,您在期待什么?”

侍酒在认真考虑自己是否该向死神奉上一匹肥羊。

用这些贿赂来让对方杀杀他的霉气,以避免每一次跟随的主人都是这样让人搞不懂在想什么的怪人。

他看着那失望的、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好吧,这一情绪他倒是从未在上一代的疯子脸上看到过——当然,专指真心的,委婉地提醒:

“这一批瑞维恩亚人在占领军里算是军纪很不错的典范,我曾经跟随着公国的军队刺探过王国的村落,一般来说,为了保证原住民不会暴动,我们会在水池里撒播一些小小的毒素……温柔一点也会让他们不留下后代,而至于有深仇大恨的那种,为了士气直接当场酷刑甚至残杀也是常理。”

“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曾经组织过了。”

“您认为那些人应该为他们的入侵具有负罪感,但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怎么可能天然具有负罪感再行动?在亚人们的眼中,人类本就是罪人,他们已经耐下了无数仇恨和磕碰,尽可能与人类平起平坐。”

侍酒盯着那双迷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但是以亚人的方式,即便是亚斯多德还在的时候,他们和龙神国度里面的人类也并未真正一起生活过,亚人们仍保留着他们的土地,就像以往无数时间中一样,而人类,则更好像王国和公国之间的混合,先生,您必须认清一个现实,你们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国家,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外力而聚集起来的松散联盟。”

“亚斯多德会怎么做?”

当多玛发觉时,他已经把这句话放了出去:

“他会解决这一切吗?不……”

“是,他不会解决这一切,也从未想过解决这一切,那个人是个疯子,只想看美丽的烟花,对于把自己充当火药也毫不在乎,当他充当领导时,早已看见了这一切,但他却对这些隐患视而不见,就好像一个住在观众台上的观众,看着幕布起火,却哈哈大笑。”

侍酒的话语冷漠如冰霜,彻底断送了多玛求助的期望:

“你从他身上得不到解决这一切的答案,甚至也不一定在任何地方可以得到,首先,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他追求好奇与知晓,你呢?”

但也带来了其他问题。

一个问题,就是一个起点。

而多玛失去的或许就是一个明确的起点。

“我寻求……”

贵族把按在额头上的手一点点放下去,最终,看向那一片混乱的街道。

繁荣?和平?秩序与安宁?

这一切词汇似乎都是高尚的,却又似乎并非昔日所不具有的。

即便维持着旧世界,只要带头的那个人可以是个明智的明君,似乎大多数国家也可以具有相当一段时间繁荣的时代……只是,依然和以往一模一样,总要有不断的战争来支撑一个帝国,总要有人被剥夺而为高位者的高位奠阶梯,上下有序,固定不变,周而复始。

……他所渴求之物绝非如此。

记忆中的一切,设想中的一切,以及现实在夕阳的残影下一点点混淆,像一片湖泊被搅碎的涟漪。

“发展与进步,一些,不是和以前一样好,而是比以前更好,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他听见自己说,却又好像不是自己说的,是一道灵感穿破了他的喉咙,在他意识深处奏鸣出的声音。

“比如?”

“比如,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无论是亚人还是人类,不是以暴力征服这些人,当他们把人拖出来的时候也有理有据,其他人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是恐惧而是赞赏?”

多玛拿出搓着手,面容被夕阳照亮,将飞速运转的思绪脱口而出:

“军队真的为了信仰而去战斗,和人待在一起就像和兄弟在一起一样……为了这一点甚至可以容忍不理解的打骂与愤怒,只为了未来,为了所有人。”

“……这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军队?即便是德拉奥略的军队也无法做到这些,军队天生就是为了掠夺的国家凶器,你期望一把刀去帮人而不是杀人?”

“为什么不能,手术刀也是刀。”

他越说越激动,与其说是在跟面前的人争执,不如说,侍酒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他自己的疑问与质疑,将其一个个拨到水面之上,以自己的口舌发出他那些沉埋的疑虑,然后,令他在这灵感闪烁之际,将一切一一击破。

多玛在问,多玛在答,他的疑问不会被彻底解决,但迷茫却在一点点散去。

“你我都是信奉医师会的公国之人,难道对于利器的非杀之举还毫无认知?不,不不不,军队可以不入侵他国,军队完全可以只担任巡抚和救灾的作用……我们的兵器可以不为杀戮,对,不过是职权的转换,从狩猎者变成强盗,又从强盗变为工人……”

“这些都是结果,你若只是靠幻想中的结果去决定方略,便不过是重蹈之前的覆辙。”

“我们国家的主人正在一点点转移……如果说政府反映出的是一个国家最大势力的意识,那么那些宫廷贵族的权利早已成了虚浮,首先,贵族已非最有物质的人,其次,他们也绝非大多数……”

而这一切的主人应该是谁?

多玛走在一点点暗下的街道上,思绪突然卡了一道结,像是为了加速思考,他一路疾步走,但直到精疲力尽,也未能想到一个具体的答案。

“是乡下的人吗?可他们也撑不起这些,而且乡下人的统一点只有地区。”

“是农民?不……古雷德的农民也太少了。”

“也许是工人?但工人也既无财富也非大多数……我看好他们,可他们现在要掀起这一切是缺乏基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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