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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一旦存在时间太过长久，即便自己不会腐烂，终究会因周围一切的变动，而变得不再适合这个世界。
越是微小的事物越是如此，生物寿命常不过八十，建筑垮塌百年之间……
组织的寿命则往往不过几百年，从人类来看，是极为庞大的一个数字，从时间的洪流来看，就如一片不愿被水流摘下的枝叶。
王国，也是组织的一种。
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国的覆灭不一定是件坏事，在这一次彻彻底底的破后而立下，他们也许反而乘上了变革的东风，又要领先于王国进行一次巨大变革。
而所谓变革，从不只是破坏，而应当是建立新的秩序。
他们没有前车之鉴，要走的弯路是必然很多的，但值得庆幸的是，随着龙神国度和亚人们将公国贵族彻底杀死，最为保守的那一股势力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影。
于是，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手工业者的种子便萌芽而出。
他们本是软弱的，但在企图向拜勒的属下投降却未得到他们所期望的一切之后，这些人便逐渐将目光彻底放在了本地的起义军上。
那由已知姓名的西泽尔，与一名不知名领导者一起逐步建立的起义军，又称“光荣古雷德”。
西泽尔负责了一切外交方面手段，而那神秘人更与战略方面有些关系，除此之外，还精通法学与魔药学、经济规划等等，实在不像是其他起义军成员一样的普通市民。
因此，有传言说，他是候留斯伯爵，在之前的战争中因为远在边境并未死去，现在又偷偷跑回了古雷德，要重新夺回自己的权利。
“看看他们把你说成了什么身份，”
西泽尔端着一杯草药茶，看着一份记载着城市中留言的文档：
“我之前一直听说你对爱德华忠心耿耿……不过，从后面传言来看，这个传言也也许并不属实。”
“……我对那位殿下的想法，曾经很复杂，后来变得简单，现在又重新变复杂了。”
穿着一身长袍的昔日贵族平静说着，看着面前的城市规划图，也喝了一口自己做的提神魔药：
“所以，你们的人就只带来了这点情报吗？这些几乎没什么价值，都不过是格雷斯手下对我们的传言。”
“我看不一定，这里面还包括了其他市民对我们的看法不是吗？这一点，才决定了我军的生命。”
西泽尔点了一下手指，然后忽然话锋一转：
“你确定了他们会在接下来发动无差别围剿吗？”
“没有确定，我不会把消息告诉你，虚假的消息比没有消息更糟糕。”
“好吧，你总有自己的渠道。”
起义军领袖叹了一口气，喝下一口茶，转身：
“我不会追究，不过有朝一日，我希望我们能进行一次不打哑谜的合作。”
“也许吧。”
这一番交谈后，西泽尔便离开，独留学者——多玛·克雷斯，站在这阴冷的地下室中，看着面前的图纸。
“犹大。”
待一切寂静下来后，他轻呼。
一道阴影从黑暗中滚动，哪怕是世界上最敏锐的猎手，也无法捕捉其轨迹，然后，不知何时，这阴影浮现为人形。
“愿意效劳。”
“你找到剩余的那些人了吗？那些，以前作为殿下刀刃的杀手，那些阴影……”
“死神的信仰者是杀不完的，但，我们之中大多的人已经被您的陛下扭曲了信仰，当他们的信仰是个具体的人，也便不再属于阴影之中，于是，有了弱点的他们，将如一个个凡人般死去。”
侍酒的语调平静而和缓，像是吟着一首诗，他轻轻点着穿着皮靴的脚尖，走到学者的案台前面，把他本给其自己准备的草药茶端起，品味了一下：
“所以，的确，我找到了所有人，您有什么吩咐？”
“和王国的联络，你知道的，我迫切想和德拉奥略王建立一次联系。”
对侍酒的行为并不在意，多玛只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把眼睛终于从图纸上移开，只是，按在上面的五指却死死扣着这地图的边缘：
“我曾经对他有许多不解与冒犯，但最终，一切事证明了他的正确，我需要他的帮助，他的交流，给予我一些支撑与启示。”
“您这话像个负气分手的小女孩，突然想起了对方的好，于是托人要送一份情书。”
“那可真是个恶心的比喻……”
“德拉奥略那边的情况并不稳定，我不认为他有余力来帮助您、以及这一片本就不属于他的领土上所谓受苦的人民。”
侍酒淡淡做着自己的劝说与建议，而多玛则微微收起手，把它背到自己身后。
“我不认为那些传言是真的，或者，也许是，但……”
他并没有把前面的话说完，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重新抬起头：
“无论如何，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十分有必要，如果是你的前主人这样命令你，你也会这样说些理由么？”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读懂过他。”
侍酒耸耸肩，然后缓缓又消失在了一片阴影之中，多玛近乎漫不经心地用指节敲打着桌面，一点点看着一旁昏暗的烛光。
呼。
他轻吹一口，将其熄灭。
……
神国由稳定走入混乱。
而王国则先由稳定转入混乱，接着却又一次转入了稳定。
一切之中，似乎唯有那一向会被遗忘的精灵一族仍是一片安详姿态，至于蛇鼠乡，当混乱成为一种常态，混乱便是平静。
还是将目光放在这两端最大的土地上吧。
前者，原因十足简单，他们未经多少思虑的法律和社会体系根本承受不了大量涌入的，形形色色不同阶级、种族、身份的人。
古雷德人与莫提法斯的彼此仇视，艾维尔塔流浪者和其他一切种族的歧视，医师会信仰与龙神信仰的冲突，新贵族，旧贵族，势力的彼此倾轧，战后利益的分配不均。
他们本就并无多少凝固力，彼此也或许从未真正想过与彼此长期共处。
若不是瑞维恩的离开，加入了亚人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危险。
而莫提法斯，在经历了军队势力飞速膨胀，军队和军官素质却极速下跌，地方部署军不听从中央指令导致的军阀割据时期，又经过了叛乱，饥荒，一切足以令再庞大的国家都分崩离析的一系列经历后，这个古老的王国，就好像一名杵着拐杖，牙已掉光的老人，随着一阵寒风，便轰然倒下，奄奄一息。
但，这种倒塌却又似乎与神国的状况有所不同。
在这腐朽的、可悲的腐木之中，一缕缕新芽随着革命军，以及一本本小册子，一本本宣传奇特思想的书籍缓缓萌生。
以德拉奥略为首的封建派自然对这些学说进行了严打封杀……但，即便如此，随着安吉拉一并歼灭了好几个大军阀，在王国枕戈之地建立了根据地后，这股星星之火便越燃越旺，越燃越亮，宛如天边将要升起的太阳，是注定无法熄灭了。
在又一次寒风凛冽的冬天，双龙城的大街上，一群麻木的城民走在街道上，几个撂倒的流浪汉烂死在屋檐前。
战争的疮痍将一切华美之物从这首都上夺走了，也夺走了王国因暂时的兴盛而浮现的华饰，以往显得彬彬有礼的卫兵，现在肆无忌惮地在街道上驱赶着几个本就没什么生意做的商贩，从他们那可怜的摊位上掠夺着货物。
而这时。
一名学者抱着一本书，站在了这片白雪皑皑的街道。
他穿着老旧，但显眼，那黑白的学士服一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也让众人想起了曾经在德拉奥略命令下，王国人享受着义务教育的时光。
“亲爱的乡亲父老们，”
学者展开手，他的手像老去的树皮一样，有着许多劳作的疤痕，足以证明其绝非高高在上：
“反抗的时间要到了!我们的国家曾经是烈火之中诞生，在高尚的英雄庇护之下存续，靠着掠夺与战争驱赶了其他对手，将这片土地纳入我们的脚下，然后，我们便将这里称为我们的家园。
我们的来历并不完全高尚……诚然，我们应当知晓，神国的那些指责并未无的放矢，我们曾经的确将刀与血交于了这片土地上其他的生灵……而如今报应也至，但，我们的耕耘、我们的建设、我们所生活并经历的一切，那一切并非是罪孽!
昔日带领我们的那个国王，那个勇者，以及他后面的一切子嗣已经站在高位太久，忘却了一点，那就是这片土地并非属于他一人，而是由我们所有人的先祖一起耕耘并治理……这片宏伟的城市并非独属于国王，一切资产属于人民!一切权利属于人民!
我们曾经把权利交给他，而他是如何回报我们？现在千疮百孔的一切，现在混乱至极的生活……不，我们不能再接受这样的生活了，我们不是为了维护他的高墙华冠可以被随意牺牲的物品，我们是人，而他也不过是人!那古老家族权利被神赐予的谎言已经被戳穿，因为我们现在正是在于神明作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