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漠北荒原，万物凋落，寒风凛冽，飞沙走石，一轮淡红色的残月悬挂在朦胧的夜空之中，转眼间却又被风沙遮挡，仿佛是一头刚刚从猎场逃出的幼兽一般。
漠北的部落王庭，顾栐扶着一块巨石，用沾满血迹的捂着自己同样被鲜血染红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他身后，沐简不屑地吐了口唾沫，他拿起自己的横刀，在一块破布上随意地擦了几遍，看了看地面上的呕吐物，疑惑道：“顾大人，你可是南边来的大才，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就是亲手捅个人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抱歉，一次我不会了。”
顾栐羞愤不已，他居然会一时心生不必要怜悯之心，允许这个漠北部落头人接近自己的身边，以至于挨了对方的贴身一刀，险些刺穿了他身上的软甲。受惊的顾栐慌忙拔出腰刀，一刀刺入对方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劈头盖脸，洒了顾栐整整一身，也将沐简等一众原本准备看对方笑话的军官吓了一跳，他们看着浑身浴血，状若魔神的顾栐，心道本来以为对方是个战五渣，没想到居然是个第一刀就刺进对方脖子的猛人，一时间，军官们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个人，不得招惹。
顾栐将自己的腰刀收起，他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部落，眼里的不忍一闪而逝。
一路上，燕军遇上了不少漠北小部落，顾栐本来打算将他们收为己用，但沐简却担心部落人泄露他们的行踪导致敌军察觉，因此放纵麾下漠东游牧骑兵肆意杀掠，所过之处，别说人了，就是牲畜也得挨上一刀。
根据顾栐计算，到目前为止，被杀死的漠北部落人已经超过十万，其中多为老弱妇孺。
“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了。”
顾栐拿出水壶，洗净了双手，他看了看不远处那散落一地的尸体，“我们所杀的多是没有战斗力的老弱，而漠北的青壮却没能见到一个。
老弱多杀无益，只要漠北的青壮们还在，他们就会继续为露西亚修筑前进基地，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那还能怎么办？”
沐简踢了踢自己脚边的一块碎石，“主公的任务就是让我们犁了漠北的庭，让漠北失去继续为露西亚提供人力的机会，现在我们暴露了，他们肯定会躲着我们，而这草原这么大，搞不好，就是找到明年也找不到敌军的青壮！”
“其实，我们可以不继续杀下去。”
顾栐摇了摇头，他还是不忍心看到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于是，他走到辎重队，指了指那些从部落中找到的粗盐。
“漠北荒凉得很，草原上就那么几处草场，水源也就那么几处，如果，我们用这些奸商们走私过来的未经任何处理的海盐和一些生锈的铜器填进他们的水源…嗯，这些可能不够，应该让后勤多送些来，让他们在漠北活不下去，被迫迁移，那么也可以让露西亚在漠北失去助力。”
顾栐一边揉捏着海盐一边小声说道，而在他的身边，沐简等一众军官纷纷变了脸色，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退几步，又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个还一脸平静地计算着海盐用量的顾栐，仿佛是在看着一头怪物。
果然，直接噶人只是最低级的手段，真正论狠毒还得看书生。
“咳咳，顾大人，我们也未必得行这绝户计。”在说出这句话时，沐简有些吞吞吐吐，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充满慈悲心的一天。
“可这已经是对那些无辜的人伤害最小的做法了，你看啊，你们一路砍过去，还不知得波及多少人，而我投下海盐，只会让他们迁移到别处，这难道不展现了天朝宽仁厚德的胸襟吗？”
顾栐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弄得沐简一时有些不明白对方是蠢还是坏了。
沐简本身是不愿意干下这等缺德事的，奈何他也想不到其他任何更好的办法了，因此，燕军只得整理队伍，朝着最近一处水源奔去。
还没等队伍靠近，负责前哨的游骑兵忽然兴奋地呼喊了起来，沐简急忙向前，只见在漠北草原的一处河道边，漠北部落骑兵密密麻麻，遍布两岸，粗略一看至少得有上十万骑。原来，燕军征募的漠东骑兵中本来就有漠北的探子，他们洞悉了顾栐意图摧毁水源的计划，等时仓皇失措，急忙离队去找自己的头人。
漠北部落头领们问言失色，慌忙命令麾下全部能够骑马射箭的牧民上马，前来和燕军争夺水源。
顾栐和沐简不明就里，只当是自己逮住了还未逃脱的漠北主力，登时大喜过望。
十万骑兵，这大概就是漠北全部的有生力量了吧。
干掉他们，就不用投盐损阴德了！
沐简亲自提着火铳冲锋，一骑绝尘，数万游牧骑兵随后跟进。燕军虽然兵力较少，但大多数士兵都装备了他们漠北的穷亲戚做梦也难以见过几次的钢铁盔甲，此刻他们一同冲锋，势如山崩。漠北游牧骑兵本来可以凭借自己的机动性来放笨重的漠南甲骑的风筝，奈何他们身后就是水源，几乎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与敌军迎面相撞。
1811年十月底，宁远收到了顾栐发来的捷报：“饮马河一战，我军大破贼兵十万，斩首四万五千，并将敌军三万余骑挤入饮马河，全部溺毙，俘虏贼兵万余…还请主公允许在下为有功将士们表功…”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猛？”
宁远将战报遍示左右：“我本来以为顾栐是那种百无一用的‘名士’，没想到他倒是还挺有两把刷子，居然会放假消息把敌军引过来。”
“嗯，指挥官，可我怎么觉得他是真打算投盐…”镇海看了看行军记录，补充道：“沐简这家伙大抵是想战功想疯了，居然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事后还把这些也算作战功，那顾栐也是个绝世凶人，随手一刀断人脖颈，随口一策断人生机，他俩很有前途，建议全都调任文职。”
“此言有理。”宁远点了点头，从看到战报的这一刻起，沐简和顾栐在她的名单上已经升级到了白起项羽一级（指杀心），以后非必要不得启用他们领兵，以免带坏其他将领。
和漠北战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来自重樱的奏报，其为长门亲笔书写。
除了日常问安之言，长门报告了一项来自于德川的趣闻。
“近日，北方的虾夷部落不知为何，获得了建造东煌的能力，他们在一个自称‘叶玄’的人的带领下纠集数千士兵突然南下。德川幕府调兵一万迎击，大败亏输，降者千余…叶玄将重樱降兵重新整编，剃发易服，称作‘和八旗’。
目前，叶玄已经控制了德川家大约五个县的领土，并自称金王，派人向我们请求朝贡权。”
“这个时空越来越光怪陆离了…”看完长门的信件，宁远心中大呼“逆天”。
大清把重樱剃发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是不是一会儿还能蹦出来个露西亚八旗、不列颠八旗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清的棺材板不是都已经被焊死了吗？
“派人给我查清楚，这虾夷人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突然能造船了…”
虽然宁远并没有认为虾夷人会成为一个威胁，但无论如何，她也得将这个“和八旗”的底细摸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