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火
“你们俩这是第一次吵架吗？”苏月轩牵着绳索走在前面。
“不是的。”易虹回答道，“平时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的。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就看你这反应，好像你们第一次吵架似的。”
“唔。”听到苏月轩这么一说，易虹也觉察到一丝怪异，“可能……是因为我这是第一次伤到王珏？”
“可我看她也没像有受伤的样子。而且你要这么说的话，你们平时难道不会对练？练的时候总难免有些磕碰吧。那她也会这样生你气？”
“……嗯，好像……是不会。”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推她一把呢？”苏月轩问到。
“我当时看见王珏要捡起那本子，就感觉莫名心慌，身体下意识地就动了。”易虹看了看苏月轩揣在兜里还露出半截封皮的笔记本，不知为何便生起了鸡皮疙瘩，随即挪开了视线，“但你拿起来却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我反应过激了吧。”
四人有绳索相连，任务时间紧迫，王珏与阿尔忒弥斯二人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停留，保持着之前的队形沿着前面两人的足迹行进着。
“王珏，说实话，我觉得你反应有些过激了。”
“……”
“你平常可不是这样的啊。”阿尔忒弥斯继续道，“你说，会不会易虹的感觉没有错？那个本子确实有危险。”
“你想说我是被那本子影响了？”
“我觉得有可能。”
“那苏月轩直接拿起了本子不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唔，我也只是说有这种可能。”阿尔忒弥斯阐述自己的想法，“而且，你就真的确定苏月轩什么事也没有吗？你想啊，如果你真的是被那本子影响了，那说不定本子的效果是隐性的，难以被察觉的呢。”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事你也没有证据证明啊。”
“那你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易虹吗？”
“这关我相不相信易虹什么事。”王珏听到这话，不禁皱眉，“照你那么说，也不排除易虹被本子影响了才对我动手的可能啊，那她说的话就一定没问题吗？”
阿尔忒弥斯刚才所言确有道德绑架之嫌，察觉到王珏语气间的情绪变化她也不再与王珏争论。
“那本子里写了写什么啊？”易虹问到苏月轩。
“是第二批入山队伍的勘察记录。”
“之前来勘察的人都会写日记吗？”
“上山前不是说了嘛，这里电子设备用不了，可不就只能通过笔记的方式来进行记录勘察过程了？”
“嗷哦，忘了。那里面有写他们走到哪了吗？”
“写了，他们最后的所在地是一处山洞。”
“那有写他们最后遇见了什么吗？”易虹追问。
“没有。不过跟据笔记之前的内容来推断，大概是他们队伍之间出现了矛盾，引发了内乱来着。”
“那不就和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吗？！”
“嗯。”
听到这，易虹感到有些脊背发凉，害怕他们可能也会像之前的队伍一样失联，葬身于此。
山脉中风雪飘摇不断，道阻且长，不过所幸几人总归是在天黑之前走到了前两批队伍所留绳索的尽头——一处洞窟，大概也是那本子中所记载的洞窟了。天色晦暗，这洞窟之内更是不见光亮，苏月轩便折亮三五根荧光棒撒开。
洞内空间很大，绿色荧光飞出相当一段距离才得以落地，微弱的光芒照映四周，如此众人才得以初窥洞穴样貌。
纸、笔、水壶、灯炉、背包……各种各样的东西散落在地。
“孔旭的脱发很严重，而且在其脱发的位置上还冒出了白色的菌丝，其感染原因不明……”王珏捡起地上的一张纸，借着手中的荧光棒查看其上内容。
“这里曾发生过械斗。”苏月轩走近洞壁细细察看留存的划痕、血迹，作出如此推测。
“我们今晚要在这过夜吗？”易虹看着这杂乱的洞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我们没得选，天色已经很晚了，风雪也越来越大，在外面驻扎过夜很危险。”苏月轩边四处察看情况边回复到。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安全的样子吧？”阿尔忒弥斯同样查看一周后，对此地的安危情况表示怀疑。
“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里的人呢？”易虹转了一圈下来，这里虽然东西很乱，但物品很全，还有几顶帐篷驻扎着，甚至就连指引他们前来的细绳也就到此为止了，唯独不见有人，墙上有血迹却连人的尸体都没见到一具。
“我们今晚在洞口驻扎，轮流值岗。明天再动身去洞穴深处探查。”苏月轩敲定接下来的行程，“把场地收拾一下，我们在靠外面一点的地方重新扎帐篷。”
对于苏月轩的要求，王珏等人并没有异议。四人一起手脚麻利地将洞口的杂物清空，腾出一块空地来扎下两顶帐篷。
一番忙碌下来，洞外天色已然暗淡，来时的路径早已看不见足迹，蜿蜒的路途伸向无尽的黑暗。苏月轩，王珏，阿尔忒弥斯，易虹，四人围坐在噼啪作响的燃气炉火旁梳理现在已知的信息。
“好冷啊，这火能不能再开大一点？”易虹抱着自己的双臂不住地摩擦。
阿尔忒弥斯扭转燃气阀，嘶嘶的放气声随之变大，火焰周遭的点点火星乍现，噼里啪啦地响着，“有这么冷吗？”
“好像是从进入这个洞开始，我就一直感到有一股凉意笼罩，你们没有觉得吗？”易虹靠近炉火坐得更近了些。
“我觉得还好吧。”王珏撇撇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草木皆兵了？”
“唔……”易虹想到今天白天的事，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之前来这的搜救队中似乎有一种传染病传播开来了。”王珏整理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总结其中的情报，“其表征症状好像是会让人精神恍惚错乱，判断力下降，毛发脱落，同时身体还会长出菌丝。”
“唔，从中可以看出这种传染病的传播途径和潜伏期吗？”苏月轩问到。
“笔记里有提到最开始出现症状的人，是先进入洞穴深处踏勘的那几个。他们回到这洞口的营地后三个小时左右便发病了。”
“他们是第几批队伍的人？”阿尔忒弥斯询问，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孔旭这个名字吧，这个孔旭是第二批队伍的人。”苏月轩回答，“所以这很有可能是第二批队伍留下来的记录。”
“之前捡到的笔记本里有提到这些事吗？”
“没有。”苏月轩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将那个笔记本的内容完全看了一遍，根本就没有提到过什么传染病之类的东西。
“那笔记本给我看看？”王珏如此说到。
“啊……”易虹欲言又止，这次终是没有阻拦王珏。
“好的……诶？”苏月轩摸向衣服口袋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怎么，弄丢了？”王珏看苏月轩有些错愕的模样便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确实是弄丢了。”苏月轩一番翻找下来，也不做过多辩解。
“行吧。”王珏只得作罢。而易虹见状则松了一口气。
“不会是你偷偷把那笔记本丢了吧？”王珏自然注意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易虹的神态。
“啊？”易虹对这毫无来由的质疑感到诧异无比，更何况这是王珏说出来的话。“不是，我偷那本子干嘛？”
“我哪知道你偷那本子干嘛？”
“行了行了，那个本子怎么样都无所谓好吧。我们都已经找到这了，那个本子上还有些什么根本不重要了，不是吗？”阿尔忒弥斯见王珏易虹又要吵起来便连忙出言打断并转移话题，“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你们没有注意到吗？第三批队伍的人呢，为什么我们一路找到这却连一点有关第三批队伍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便意识到不对劲，他们明明是沿着前两批队伍的生命线来到这的，两条线的尽头都是这处洞窟，然而刚才在清扫洞窟的过程中，他们并没有发现第三批人马的任何遗物以及线索。第三批队伍相较第二批队伍的人员更多，物资也更为充足，而且第三批队伍中还有几个人得以逃出这片山脉，那么第三批队伍也理应能够留下更多线索才对，可他们居然没有找到一点第三批队伍的痕迹，就好像这第三批队伍从没来过一样。
“……这确实是个问题，让我想想。”苏月轩不禁陷入了沉思。
三人看着苏月轩，等待着他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苏月轩却像是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噼里啪啦的燃气炉火。
“苏月轩？”四五分钟后，王珏伸手在其眼前晃晃呼叫他，却没得到回应，“苏月轩？！”
“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月轩回过神来，有些错愕。
“……你没事吧？你刚才说让你想想，然后你就呆住了，一动不动的。有想到什么吗？”阿尔忒弥斯见他这副模样便问到。
“我？嘶，没有。”苏月轩摇摇头，用手拍了拍脑袋，几缕发丝从帽子的缝隙掉下，“只是感觉脑子有点转不动。这里总让我感到有一丝违和，但却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咕……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我现在好饿……”易虹腹部发出抗议。
“也对，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徒步这么久，赶紧吃完饭我们就各自回帐篷休息吧。明早休息好后起来再做打算也不迟。”苏月轩说着便拿出包里的便携高压锅，打算到洞外取雪烧水。
“等等，这不是会有传染病的吗？别去取这的雪来做吃的了。”王珏叫住苏月轩，随后从纳物戒中取出若干瓶矿泉水，“用矿泉水做，待会要是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确实，是我疏忽了。”闻言，走到半路的苏月轩便回过身来，眼下没留神，在这崎岖的洞窟中踩滑了，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易虹虽说现在饥寒交迫，可她的反应却不减分毫，见苏月轩将要摔倒，只一个翻身便来到其身边将他稳稳接住。“没事吧你？”
“哦，谢谢，没事。只是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苏月轩眉头紧蹙，扶额说到。这不扶不要紧，一扶还把帽子给碰掉了，而随之落下的还有他本该浓密的满头黑发。
王珏看见看见飘落在地的短细发丝，瞳孔骤缩，立即对易虹大声说到，“易虹，把他送进帐篷里！快！”
“啊？”
“别‘啊’了，快，不想感染就赶紧把他送进帐篷里。”王珏蒙着自己的口鼻，连忙跑到易虹身边捂住她的口鼻，“憋住呼吸把他扶回去，把帐篷拉链拉上后才准呼吸，听到了吗？”
易虹见王珏这般模样，也不再多问，马上照做，将苏月轩送进了帐篷，并拉进了拉链。
帐篷里，手脚已然有些麻木的苏月轩摸了摸自己头顶，往日短发熟悉的硬朗的刺感没有传来，取而代之则是一层薄薄的松软绒毛。他想松开拿在手中的小型高压锅，却不知为何右手使不上劲，五指僵硬地握持着锅的把柄。
“对不起，把你隔离起来了。”王珏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不，很明智的判断，我好像确实是感染了。这病的病情进展得比想象的快得多，我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身体了。”
“你有头绪你是怎么感染的吗？”
“……不，不知道。”苏月轩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游离，“我感觉好累，什么东西都想不动了……”
“咕……”低沉的嗡鸣再次响起，清晰地表达着它的诉求。
“……呃，我来做饭吧。”阿尔忒弥斯主动榄下这活。现在莫说易虹，苏月轩也虚弱至极，亟需补充能量。
“嗯。”现在焦心也不是办法，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王珏也只得坐回小凳子上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当务之急是得弄明白苏月轩究竟是怎么感染的，这病的传播途径是什么，要是不知道这事，她们几个恐怕都得栽在这。
阿尔忒弥斯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燃气炉上架好高压锅，将袋装的预制食品放入其中加热。
燃气炉的火焰稳定且旺盛，灼热的火光照在王珏脸上让她在这雪山洞窟之中都感到有些炎热，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不得不搬开凳子离炉火稍微远一些。
“你们不觉得有些热了吗？”王珏用手掌扇着风问到。
“嗯，还行吧。”阿尔忒弥斯看了眼手表，计算食物的加热时间。
“没有，我还觉得更冷了。”易虹调整位置，离炉火坐得更近了些。“咕……”就连易虹的肚子也应和着。
王珏看着噼啪外冒火星的炉火，心里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噼啪，噼啪，噼啪。”“咕……”“噼啪，噼啪。”“咕……”“噼啪。”“咕咕……”持续不断的噪音充斥在耳边，让王珏感到心烦意乱，加之灼灼火光直照脸颊，只是用手扇风并不能让她冷静下来了，于是便离火坐得更远了些。
“王珏……”易虹开口。
“嗯。”
“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有意要推你那一下的。我只是，只是……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易虹的声音越说越小。
“嗯……我相信你。”王珏回复，“我今天……说的那些话……”
“咕咕咕……”易虹肚腩的声响已经到无法忽视的地步，打断了王珏的话语。
“你真的有这么饿，中午没吃饱吗？”王珏不禁问到，“这晚饭还有多久能好啊？”
阿尔忒弥斯揭开锅盖，浓厚的白色水汽喷薄而出，她用筷子戳了戳预制食物包装袋又看了看手表，“感觉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吃了。”她夹出一袋放在碗里递给了易虹。
“谢谢……”易虹接过碗筷道谢。然而平日里力气最大的易虹如今竟被这小小的塑料包装袋给难住了，她两手捏住缺口的两边却怎么也撕不开，只好求助于王珏，“可以……帮我撕开一下吗……我好像……饿得使不上劲了……”
“你没事吧？”王珏接过易虹的碗，银色的塑料袋被易虹扯得形变发白，她捏紧缺口，没用多大力便撕开了，将袋中食物尽数倒入碗中，“给。”
“嘿嘿……”易虹傻笑着将王珏递来的碗接过，“谢谢。”
洞穴昏暗，旺盛燃烧的燃气炉火是这夜晚山窟中的唯一光源。淡蓝色的火焰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易虹的侧脸，往常红润的脸颊此刻是面无血色，嘴唇泛白，就连那双一成不变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都耷拉下了眼皮，仿佛身体被严重透支了似的。
“咣当——”刚接到手中的碗滑落在地，碰撞之声回响在这空洞之中，而易虹也终于是支撑不住，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了？！”王珏赶紧把她抱起，将沾在易虹身上的食物擦去。
“……我，我感觉……好冷……好……累……”易虹瘫软，终是慢慢合上了眼睛。
“怎么了？！”本在忙着摆弄晚饭的阿尔忒弥斯前来查看情况，“嘶，她怎么这么烫？”
王珏连忙摘下易虹的帽子并轻轻扯了下她的头发，但并没有发丝脱落的情况。
“艹！md，这tm到底是什么情况！”王珏急得爆出粗口，她将易虹紧紧抱在怀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思考，思考自己感到的那一丝违和感究竟是什么，“到底哪里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
阿尔忒弥斯见状，自然也知道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了，可是眼下也不见有敌人，她们甚至连苏月轩是怎么感染的都不知道。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回想他们这一路的历程，好好想想他们是不是忽视了什么？
两人倒下，两人沉思，此刻穴中仅剩洞外风声呼啸，寂静弥漫在这山里唯一的光源之处。
“……现在，是不是太安静了些？”王珏感觉自己快想到了违和感究竟出自何处。
“嗯……”阿尔忒弥斯同样感觉到，现在和刚才相比的确是缺了某些东西。
“嘶——”架在炉火上的高压锅已经被阿尔忒弥斯拿了下来，淡蓝色火焰在气流的扰动下以一种稳定的频率静静地跳动着，平稳的气流声是燃气炉正常工作的证明。
王珏死死的盯着这炉火，“不对，不对！不是现在太安静了，而是刚才太吵了，燃气炉火本来就该是这样子的！”
“你想说什么？”阿尔忒弥斯有点没太明白王珏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刚才这炉火一直在噼里啪啦的冒火星是不正常的！”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会有火星冒出来是因为燃烧时有杂物存在，有杂物存在，就说明，说明，艹，到底说明什么啊！”王珏感觉自己离正确答案很近了，就差临门一脚，可却就是想不出来。
就在王珏心急如焚之际，她感受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领口，低头一看，易虹竟然醒过来。可是还没等她高兴，易虹先开口了。
“假……的……快，快醒……过……来……”说罢，易虹的手便无力地垂下，气息也渐渐地变得微不可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