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武神……听上去挺威风的名字，正体是那个叫苏天征的小姑娘？你是怎么复刻到她的灵魂碎片和英灵之理的？那个摸到外道边缘的小天才，现在应该在燕京吧？神州的大本营，你也能摸进去？”
银发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投影中的地狱武神，指尖轻轻敲击着佩剑上漆黑蔷薇的印记，“看上去还挺能打，比起她的正体来如何？外道上的造诣呢？”
“不是燕京，是在上沪，半个月前的武神工程里，我借助苏天征对童年与公主冕下过往的迷恋，诱使她的灵魂在梦境中进入了亚空间与现世的夹缝，虽然没有加拉蒂亚肉身进入所得到的东西多，但也足够了。”
军师淡淡道:“至于有多强……这涉及到我所得文明馈赠的具体运作细节，很复杂，如果战帅大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慢慢解释。”
“免了吧。”
军师这话本就有“我不想说”的潜台词，银发女人嘴角扬了扬，却没有在意，她所统帅的第一军团本就由神国中最信仰杀戮与混沌的狂徒所构成，阴奉阳违与内部斗争从未断绝，只要部下不被评价为“无用”，她就不会搭理，而若是无能者，杀了便是。
单看眼前遍布机械残骸的实验战场宛如钢之大地般死寂的模样，她能判断出这个“地狱武神”的力量，至少不低于标准的次位英灵。
而听那个人工智能所言，这样的黑英灵似乎还有几个……虽然不知道是哪些，但不外乎是针对燕京那几个重要威胁所制造的复制体。
这就算有用了。
“剩下的，交给你吧。”
确定军师不会在她战斗时候拖后腿，只对挑战更强者感兴趣的银发女人也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她转身走出实验厅:“吾主休息完毕了，她要见我们。”
“明白，您和这孩子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于是实验厅恢复安静，军师示意黑加跟上银发女人，随后把目光转向投影中的武神。
那里战争已经再度开始，只是片刻的停歇，实验战场上就已掀起了第二轮以太武装和重装炮火的狂潮，钢铁与火焰构筑的死亡洪流将女人彻底淹没，轰鸣声随着熊熊烈火覆盖投影，像是世界末日的降临。
这像是造物议会战争武装战略储备的一场全面演习，若是使徒或准英灵，一个照面就被重伤，哪怕是真正的次位英灵，在这种恐怖的长时无间歇打击面前，恐怕也坚持不了三分钟。
而事实上，这场演习也的确没有持续三分钟。
“天征令。”
微微沙哑的女性声线，成熟而沉稳，没有大声吼出招式的雄浑气势，像是家长里短的闲聊。
却掀起了风暴。
【嗡——】
那是整个以太之海的暴动，肉眼可见的，整座实验战场中的空气都沸腾起来，光芒凝化汇聚成漩涡，围绕在女人的右拳前，连远在战场之外的军师都能隐隐感觉到远方的巨大波动，而战场内的机械军团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倾泻而来的炮火瞬间翻了一倍，但这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轰——！！】
在一道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后，整个投影中的战场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所掩盖，架构在空气中的纳米监控网络中断了一刹，再响起时，已经只有沙沙的杂音。
【实验完毕，损失评估完毕，第三实验战场破坏度120%，初步判断无重建价值，已从实验战场名单中移除】
紧接着，拉普拉斯妖的声音取代了沙沙声:【备用纳米监控网络启用中，预计三秒钟后进入前第三实验战场废墟，3，2，1——】
“……不好意思。”
再度响起时，已是女人微微沙哑的声音。
“没关系。”
军师淡淡道。
映入她视野的，已不是用废墟能形容的地方了，那分明是一片钢之大地的荒原，大半区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地面全是极高温高压环境下才有的结晶体，微微闪烁，看上去像遭遇了陨石撞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天坑中央，擦着汗。
似乎是太热，厚重的大檐帽被摘下，完全展露出女人一头修长的发丝，淡银色，偏重灰，她头上冒着热气，额头上汗珠细密，擦汗的香巾换了三条，但还是皱着眉头继续在擦。
不过，虽然这么热，她却没脱下身上厚重的元帅军装，就连摘下的大檐帽也没被随意扔在地上，而是被她小心地放在腿间，没有让半点飘荡的灰尘沾染镶金的军徽。
面。
“元帅阁下。”
等女人擦完汗，军师才开口道:“宣泄一下，想开些了吗？”
“……忽然间被你从地狱道里拉出来，发现自己过去最宝贵的记忆都是虚假的，只不过是正体在地狱道里倒映出的幻影，所以陷在一点存在意义的哲学思辨上了而已，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活动活动身体，也就好多了。”
女人戴上大檐帽，从地上站起来，她有着如苏天征一样冠盖东方世界的美丽脸孔，但不知为何，看上去却远比苏天征成熟稳重得多，深邃眼眸中有着只属于上位者看淡人世的平和内敛，声线微微沙哑。
“过去这种东西本就没什么真假可言，无论在地狱道中的虚假世界经历过，还是在地狱道外的真实世界经历过，都是我的过去……我记得紫禁城外糖葫芦的味道，记得皇家学园晒太阳的下午，记得大高加索山的雪，记得太平洋的风，还记得……素言的笑，这就是所谓的过去，这就够了。”
“所以，相比那些只属于我的过去，我对这个世界里正体身上发生的那些……虽然是所谓‘真实’，但却乱七八糟到不可救药的荒唐烂事，并不羡慕，也不感兴趣。”
似乎是对口中“那些烂事”委实厌恶，地狱道苏天征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顿了顿，才又道:“至于未来，那就看你的承诺了。”
“已经答应过元帅阁下的事，当然不会食言。”
“记住，我并不信任你的承诺，只是我的智力并不足以确定形势，才暂时选择妥协，等到素言也苏醒以后，我才会根据她的判断决定是否与你合作。”
地狱道苏天征神色平静道:“当然，还是那句话，我的智力并不出众，所以在她醒之前，我也会尽量避免与你对话，来防止遭到蒙蔽。”
“您所熟识的那位武帝陛下和岚之王陛下，大概在今晚之前就能够从地狱道苏醒，无需焦急。”军师仍是毫无波澜的语调。
“那么，等她醒过来以后，再来找我吧。”
“嗯，晚上见。”
就此，投影关闭。
空荡荡的实验厅中，军师看着刚刚投影所在的方向。
很有趣。
她面无表情，这样想着。
成熟，稳重，强大，理性，对残酷现实的迅速接受，对自身智力劣势的自知之明，这位来自地狱道的苏天征，有着几乎全方位超越正体的完美素质，相比于祖龙阁那只骨子里肆意妄为和好色性子改不掉的大狐狸，这个文明之理创造出的幻影，反倒更像是真正称职的神洲武神和神州元帅了。
某种意义上说，这并不奇怪，世界最顶级的大国关于冰岛战场的情报中都有提及地狱道是六道轮回的最后一层、也是最恐怖的试炼，这一赫赫凶名自然有其原因——地狱道为试炼者创造出的另一个自己，并不是单纯的复制，而几乎称得上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时空同位体，它有和正体并不完全相同的过去、记忆和世界背景，而且远远比正体更强大。
无论是武装，还是权能，乃至是人格层面的智与勇、信念与意志，地狱道的幻影都是全面领先正体一个段位的层次，强大得堪称让人绝望。
人类文明史上，各个大国中有记录可考、倒霉随机到地狱道的试炼者挑战，几乎都以失败告终，能活着出来的试炼者都不多，这其中的失败者，甚至包含着几位在文明史上曾大放异彩过的上位英灵史诗人物。
林林总总，以至于令地狱道被归为冰岛战场的几大“绝地”之一，各个大国内部秘参的资料都会再三告诫驻守冰岛战场的本国英灵，如果不慎在六道轮回里随机到了地狱道，切勿恋战，竭尽全力扛过试炼时间，保住性命就是最大的胜利。
当然，这个世界上毕竟不存在完美的事物，虽然可能只有军师一人知道，但地狱道复制体的这种强大，也的确是有缺陷的。
这缺陷就在于，地狱道的复制体，它所经历的“人生”……都是文明之理所认定的，“试炼者英灵所有可能的命运轨迹中，对人类文明和它本身而言，最可怕的一条”。
很奇妙，也很讽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地狱道苏天征苏醒后的短短时间内，军师所了解到的，她的“人生”，和正体苏天征的差别，究竟出在哪里。
军师若有所思。
——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从来没有过……一个叫顾晓霜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