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子小姐姐“啊？”了一声：“你自己吃的问我好不好吃？那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加琴老板的特制糖果——”
串子小姐姐用指甲弹了弹置物台的玻璃瓶子。
“她是说了身为她的委托人你可以随便请我吃。可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才不想凭白招惹麻烦晦气呢，吃了一口糖、之后见面都要啰嗦这件事我也受不了的。当然、如果你是说刚才什么多余的都没加的那款——我不是说了么，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串子小姐姐冷淡道：“怎么？本来装谦虚说自己不会做，实际露了一手还是希望别人夸你的？那就别那么虚伪，一开始就明说自己料理很厉害不就得了？还把材料包装都不打开丢到锅里秀了一次，我还以为我今天好容易逃掉了食堂的破菜，却要吃包装纸炖菜了呢。”
“……”
苏瑾没有想要再听一遍串子小姐姐的夸奖、而且自卖自夸就算了，毕竟确实有点子惊艳，这个后面加的疑问词属实是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
但其实更理解不了的是这份调味。
全程都是他自己完成的、却也像是自动制作的料理似的，总有周不真实感——出品过程、成品卖相以及最终的味道都是。
这可能是因为琴姐提供的都是最高级的材料？最上好的鱼和鲜甜的蔬菜怎么做都不会太难吃的，他绝对不能认为自己一夜之间就变成料理小天才能争十杰的席位了。
“是六楼吧？标号是……0625室——”
“对。单人间——”串子小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台绿色的老式计算机，在计算器上敲击着。
为什么要专门拿计算器出来、而不是手机呢？
但他看她使用计算机的时候手速快得像是在键子上漂移、手和计算器简直融为一体，留下了仿佛有十五根手指的残影，心中暗想着可能就是习惯的问题吧。
即便电子计算已经发达到了这种程度、也还是有人喜欢用算盘，也许串子小姐姐使用计算器效率更高——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搓玻璃的质感。
“大概这个数额、能接受么？我认为差不多可以——可如果不能的话，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直说就是。现在还没登记进去、调整房间完全来得及、一分钟就搞定，不费力气——哪怕是你这种害怕给人添麻烦的个性、也给我这种怕麻烦的人添不了什么麻烦。”
她将计算器转向苏瑾的方向——古旧的TFT屏幕上只有着三号码大小的浅灰字体，她站着的位置和他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上面的字很难看清——
本来应该是很难看清的、可是他却很清楚看到了上面的小字。
他倒不近视、不过也就是平均水平的视力，但显然此刻他的视力远超素日。
上面显示的数额……
老实说、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果然很贵吧？虽然没那个规矩，看在你请我吃了可丽饼的份，我可以特许你用学生证打八折。”
计算器屏幕仍朝着他的方向、她的拇指在计算器的键盘移动，精准点至“*0.8”和“=”。
计算器的按键，她大概已经记在心里了，即使不用眼睛看——甚至方向是翻转的，她都能告诉敲击需要的按键。
数字减少了。
“……”
本来看着刚才的数字就在斟酌着措辞的苏瑾、看着减少的数额，似乎又要重新思考台词——
但她看着他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沉吟了三秒钟——
“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体很好，可以把我的员工折扣让给你，这样的话就能在现在的基础上再降5%。”
她的手指触碰着按键、在按下“=”之前，顿了顿、补充：“我的两个妹妹的身体素质比我还优秀，所以把她们两个的员工折扣也加上……”
“串子姐姐！这也太不公平了！”
“就是的说、我们的确用不着员工折扣，可您竟然拿我们的折扣卖好也太狡猾了的说！”
“我狡猾还真是对不起了——道歉可以、我坚决不改。”
串子小姐姐在把两个妹妹的员工折扣也加上后，才按下“=”。
她见苏瑾仍然不说话、没有温度的眸子在眼眶向上翻了翻：“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别太得寸进尺了吧——也罢、因为你，我难得看到琴老板那副逞强的搞笑样子，就再特别给你让利一次——抹个零，再多的优惠权限是没有的了，你要是再贪心当心我恢复原价。”
她果断在计算器上的数字抹了零。
并不是把零头抹去、而是直接抹去了一位数。
把末尾的“0”抹掉了。
“不是……这里不是医院吗、价格还可以这样随便的吗。”
“公立医院、和规矩严苛的普通的私人制医院大概是不可以的。其实赛特969平时也不可以、但院内舍友有相关人员在一定范围内的自由降价权的福利——功劳越大工作年限越多权限就越大。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降价权、没有升价的权利——并且一般而言、降低的数额都不会特别夸张，像刚才抹零这么大的折扣权限幅度一般的员工别说拥有了、见都没见过，只会当是‘医院七大不可思议’的都市传说而已。
您能见识到这都市传说般的折扣、纯粹是因为您比较……嗯、因为我比较特殊。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在抹零之前上面的数额也并没有比平时看诊贵很多，和琴姐的委托费用比起来也是不到零头，在抹掉一位数之后基本赶上免费了——这个价格别说是医院的单人病房、就是学校旁边的小区违规改建的小型宾馆的房间、在非旺季还有折扣的状况在APP上也根本订不下来。
“现在付款么？”
“既然你这么问了、看来是这个价格就很合衬了？”串子小姐耸耸肩：“只是向你报个价、付款倒不用那么着急、等到出院的时候一起结算就行了。”
她把计算器收起来、向他微欠身：“实在抱歉、让您破费了，这个价格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之后我会用个人的工资请您喝两杯奶茶、再补偿您出的血的。”
“不不不不不不、那怎么好意思啊？我刚才的确是愣住了，可不是因为价格太高、而是太便宜了……便宜得不可思议，结果您好像误会了我，还在一个劲儿降价，都把我看得有点不会了。真要请喝奶茶也应该是我请您啊，谢谢您给我的大额折扣。”
“好、就这么说定了。”她弓下的身体“唰”地立直：“我不要奶精勾兑的、要纯茶的茶底配上鲜牛奶冲泡的那种。茶底最好是佛手柑精油的红茶——请客的事我也不着急，毕竟您还要看顾您的小女友大概没时间出去买奶茶、这里不在名店铺的配送范围，您倒是可以委托琴老板跑腿、她跑腿买来的我才不要——
就等您小女友的事了结了之后、您再买给我就可以了，当然您要是想煮给我喝也可以，只是我口味可是很挑剔的——店里买的差一不二我就算了，您煮的没有今天草莓可丽饼的水平我可不干。”
“……”
她起身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话语也很流畅，一点都没有滞顿。
难道是食堂太难吃，早就想好用她的权限让利给他、借故让他请她喝奶茶了么？奶茶倒是不值什么，可她这手段是否也算是某种私人福利变现……？
不过她的那句“等您小女友的事了结之后、您再买给我就可以”也让苏瑾有点点在意——忍不住思考这算不算是宛如机器人一样、乍看上去毫无感情又冷淡的护士子鼓励人、说吉祥话的一种方式？
直接祝艾林早日康复她太过害羞、不好意思直说出口，就换了种转弯抹角的表达？
应该……也有这种要素在吧。
好、决定了——就等到艾林出院的那一天请她喝奶茶吧、如果可能的话，向艾林请教一下如何煮出好喝的奶茶送她也不错——
她和琴姐之间似有梁子以至放出话来拜托琴姐跑腿买她绝对不会喝、和艾林之间又没什么的，说不定他和艾林一起煮出来的奶茶请她喝，她还会以她那份特有的冷淡态度夸赞他们一番呢。
“好、我答应您。等到艾林全好了之后、我一定请客。”
“唔……”
“怎么了吗？”苏瑾看着串子小姐姐欲言又止的样子：“您还想说什么？尽可以说出来的——现在想不到、之后想起来再说也OK。您给我这么优惠的价格、又用这么隐晦的方式鼓励我和艾林，我毕竟还是很感激您。”
“‘全好了’、和‘事情结束了’，是一个意思……么？似乎、稍微……有点偏差来着……即使是您，也会选择，让自己更轻松的理解啊。”她小声嘟哝了一句、拈着自己的鬓角，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个做着份内工作时、偶尔也会以公谋私的小气人物，不值得感激。甚至份内的工作是不是做好了、都是值得商榷的事——毕竟就为了套现两杯奶茶钱，算着折扣价之类又耽误了您的步子了。”
苏瑾摆摆手：“没事的、也就只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之前就我饿昏了头却不自知、靠在床板上休息耽误的时间也不止这些。”
他推着平板床的横梁、附在艾林的耳边：“艾林、我们要走咯。我知道你现在不太能回应我、可如果感到颠簸、我推着的速度不舒服了，就算眨不了眼、只能睫毛颤一颤、嘴唇翕动也好。”
苏瑾推着手推车向前、身后听到了“哎哟”两声，他还没有回头，串子小姐姐两步就追上了苏瑾、在离他的肩膀大概一步的位置。
腰间的口袋内的负重忽增加了，好像有什么重物在向下坠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