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世界极为狭小的他来说，本该是占据比重超大，比任何东西都有实感的存在——在她从他的手臂中滚落的时候，在他的眼前，他的脑海却忽然滑过了“虚幻”这个概念。
虚幻。
飘渺。
远到难以触及——尽是些表面绮丽、实际细细想起来却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形容。
在此之前、作为青梅竹马嬉笑玩闹的他们，并不是没有感受过彼此的体重——在他的记忆之中、她的重量并非是这般，宛如空气一般的存在。
是正常而标准的体重，是孱弱纤细的他开玩笑的时候手臂也不能支撑太久的重量——相比之下，倒是她以及他的朋友陆沉风胡闹时抱起他时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臂力竟然连一般的女孩子都比不过、苏瑾还觉得有点丢脸来着，在两次失败的挑战之后，他就尽量避开这种不得不让自己更清晰认识到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废柴瘦宅的玩笑挑战了。
凭着他们可以随便拿去给对方看的体检表、她的体重那一栏的数值也没有异常过——上一次体检是在半个月之前，她的体重那一栏上的数字，苏瑾记得是52.5kg。
健康的数字，无论是参照BMI，还是身材脂肪的总占比都是完全正常的。
可是刚刚在他的臂弯之中的人到底是否过了百斤、甚至能否达到
50catty都是问题。
最可怕的是，他把她从地下室抱到家里的时候质感就像是羽毛一样了，现在似又轻了不少。
难不成答案又回到了最初——？艾林不是绝症、没有遭遇死亡危机，其实是被脏东西附体了？
所以在医院很难醒过来、在这种时候应该找除灵师才对口么？
她最近也是频繁收到古怪东西，也许就是那些东西里附着的怨灵什么的……嗯、不可能的，进入现代社会了小动物基本不能修炼成妖精了，古物里也不会有怨灵什么的。
“哎哎、病人家属——”
他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串子小姐姐从窗边迈了两步到了他身后。
冰冷的瞳孔直直地盯着苏瑾——
“我理解刚交往没多久、年轻的小情侣越看对方越爱看的心情。尤其是吃相、睡相、还有KISS和拥抱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眼睛也水润润的那副小模样，何况你的小女友虽是个粉毛，我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第一流的美人，这么睡着的时候就像童话里的公主大人似的，你看得呆了也算正常。
若不是作为护士、候在病人的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观察病人的睡相不礼貌，也许我就加入你和你一起看了，也许我还会忍不住拍照发到网上去，点击率肯定很高，也许会以‘新时代的荆棘公主’为名变成新一代网红也不一定。”
“那个还是……算了。艾林自己没点头的话，哪怕会变得火爆，我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大好。”
尽管他心里也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就是了——艾林的睡脸实在是太可爱了，就这么拍成照片、或者录成视频发到网上去，能火的概率着实不小。
可正因为她就是这样可爱，对这种行为他才更是敬谢不敏。
本来苏瑾想着他这家伙除了是她的竹马、与她一起长大之外，就没什么太大的优势了，愿意和他交往都是极大浪费了；
万一她再变成网红播主，与他交往就更是暴殄天物的程度了、那他必须要思考一下自己上辈子是否拯救过地球了。
当然如果她自己想要走那条路线，苏瑾当然也会支持她，尽全力去支持她——这么可爱的脸，她想要让全世界更多人看见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也不是什么圣贤、会有负面的情绪和感情。当然、也会有私心——她没表现出意向来，主动而积极把她推到众人视线前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猜到了。”串子小姐姐淡然回应。
“稍微有点自私吧？”
“不、这反而是重视隐私权的表现。病人本来就是陷入痛苦之中的一方，过往随便让实习生来参观病人——也确实是为了推动医疗进步的必要行动，却是在把病人的尊严也丢在地上践踏着。那种不经过允许、强迫给病人录像，让病人按照提词板上的字词说话的行为就更糟糕了——
本院一向是秉承着尊重病患的原则——病患家属的排位都要相对靠后，只要病人清醒，必须要经过病人本人的允许，才能够拍照、录像、让实习生参观，作为论文的素材。
病人没有自主决定的能力，也要对家属的素质进行考察才行——尽管人生病了之后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几乎就要听凭家属和周边人的处置，却也不是所有家属都配有这个权利的，要经过一定程度的背景调查才能应许他们的决定。
你愿意以病人的想法作为第一优先级考虑，这很好——虽然按照本院的规定、仅仅是她的小男朋友，还没有经过细致背景调查和你们关系调查的状况下，对病患的处理方案你点头也是没效力的，可你的态度却是端正的。”
串子姐姐的话、倒是道理都懂，可是……
简直槽点多得不知道从哪里吐起了。
为了避免偷拍、偷录视频，私自让人参观病人治疗现场，却对人家的背景以及关系的好坏进行调查了，已经和尊重隐私权没啥关系了吧——简直就像是啄木鸟把木头啄空了抓虫子一样，根本已经没人在乎里面的虫子了……
而且仅仅是偷拍、视频以及是否容许参观这种不允许病人家属私自同意就算了，对病患的处理方案也必须要等到调查结束才能进行，难道不会出现人为制造风险的事吗。
还好艾林仅仅是过劳、若是需要紧急的手术，难不成还要等到他们把资料收集全才能行动吗。
他暂且不论、把艾林的姐姐找来，调查过家庭关系之后……那不算和谐的关系——
要怎么办？等死么？
不知道串子小姐姐是否只是沉溺在自身的世界、无视她话语中一众危险的部分和槽点，循着自己的节奏慢缓缓继续道——
“那边站着的那个小家伙、就是错误示范——如果你现在就去把她举报上去，接下来三个月内她的工资评定都会相当好看。”
她用下巴指了指圆形柜子的方向。
姐妹中的其中一个正在摆弄手机、看起来好像在刷新闻之类的做出手指滑动屏幕的动作，实际却是在调整拍摄角度。
“被——被发现了的说？！”在他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头发炸起来了一次，然后把手机背在身后、咳嗽了一声：“我、我什么都没做哦，姐姐大人、草莓虾头。我就只是玩了一会消消乐。”
“哦、是吗。在玩消消乐啊。”串子小姐姐没有吐槽她其实第一句就暴露了的事情，反而做出相信的样子点了点头：“那还真好。毕竟这位病人家属是个好说话的、你偷拍人家的女朋友的事只要当着他的面删除照片和视频就无事发生了；
即使他追究——按照院内规定，上班时间玩手机游戏也比偷拍病人罚款要更多来着，而且院内罚掉的工资是平均分配给每个同职责的同事，而不是收归医院财务内。没人举报的话、就由我来举报——说我的妹妹在上班时间玩消消乐、我看到的就一次，却不知道她玩了几次——
嗯、那我最近制作手办的材料想要攒下的钱的目标金额说不定能提前三个月完成。”
“说起来……”
串子小姐姐的话里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可是不知道是情报不足还是自己的脑子一时短路，没能把这条线完全串联起来。
唔嗯、明明人家的名字叫做“串子”来着，他却反而很难从她的话语和言行之中获取能够穿针引线的情报……
“说起来什么？”
苏瑾只是在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就吐出了三个音节、在被人追问的时候其实他后面完全没想好要问什么问题来着。
可是——总觉得难得也算是一次任意提问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也有点说不出的浪费感。
就随便说点什么好了、什么都行……总之、就挑着让自己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随便问一问，说不定就能找到核心部分了——
“串子姐姐你是饭圈女孩对吧、也会自己做手办吗？总感觉两边是相互矛盾……”
“饭圈女孩——么。嗯、能够被您这么稚嫩的高中生称一声‘女孩’我是不是应该高兴？言语中隐藏着暗戳戳轻蔑追星的部分，我就暂且忽略不计吧。”
其实苏瑾并没有轻蔑——至少这个瞬间的话语是没有，纯粹是在述说客观事实。
不过、要是问他到底有没有把“饭圈”当作贬义词过，他好像也无法否认。
大多数人类就是在遵循着被订立的道德准则，互相帮扶的同时、却也无法抑制会有嫉妒、仇恨以及想要站在金字塔顶端睥睨他人的各种负面欲望，所以才会有鄙视链的存在。
仿佛站在镜像两端的人，在外国人看来你也是外国人，在外星人看来你也是外星人——视角的交换正好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果。
可是当着真正的追星族的面，人家没有主动挑衅、只听到了人家的爱好就很武断来一句嘲讽的事，苏瑾从来不太做得出。
“你应该是所谓的漫宅？或者还是应该叫做二次元宅之类的？说真的、有时候作为追星一族我还是有点羡慕你们的……”
“羡慕……？”苏瑾愣了一愣、苦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还是说这是独特的您特有的善意和理解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