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苏瑾自己忍不住想着——原来串子小姐姐在他人眼里，始终都是率直的一面吗。
她离开了蹦床。
“川紫姐姐、你要去哪？”
“是啊的说，您要去哪的说？要是有什么事要办，麻烦交接一下工作，告诉我们两个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说什么的说？不然毫无方向的我们两个，和虾头就只能干瞪眼了的说。”
“嗯？当然是回到病房啊？”
“可是无论是要回到梯子下方、还是要从正门做电梯回去，您现在都是在绕圈子，选了条舍近求远的路啊。”
确实她是从楼上急坠下去的、现在到梯子也好、到玻璃门那里径直走路径是最近的。
她却绕了个大圈子。
甚至身影很快都看不见了——
只有她说话的声音还在耳坠子中回荡着。
“阿玲、小香，你们两个谁都好，给他拿个望远镜，高倍度。朝着刚才违章的地方调。”
“真是的……”站在他左边的那个护士叹了一口气：“这么难伺候的，我都要搞不清楚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到底谁是病人了。”
“当然是两个都有病的说。明摆着一个脑子有病，另一个不仅脑子有病，压根是无可救药……啊咧？还是无药可救的说？哪个？嗯……有点搞不懂两个词的差别呢。川紫姐姐，您觉得这两个写法相近、意思一点都不接近的哪个才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只觉得你无可救药。”串子小姐姐冷冷道：“让你准备望远镜你就准备，啰嗦这些多余的是为了显示你知道的多还是为了炫耀无知？”
“了解、了解。”兔的士的手掌心向他平伸：“望远镜、拿过去。”
“望远镜？”
不管怎么看她的手掌心都是托着一副眼镜、而不是望远镜。
“确定没拿错么？”
“我就说你脑子有病的说——都亲眼目睹到刚才那种场景，竟然还能问出这种蠢问题？这就是望远镜了，让你戴上你就戴上的说。要不是串子姐姐拜托我、一般人才碰不找这种好东西的边。”
他把眼镜拿起来、架在鼻梁上。
世界在他的眼前骤然明亮宽广了起来——他之前以为吃了食物之后身体就像被注入了力量一般、双眼视物就已经清晰到不能再清晰了，不成想此刻、才算真正体会到世界尽可收入眼底的感受。
天空上流云的边缘、飞在天空之中飞鸟翅膀上的小点点，他都能一清二楚看见。
苏瑾把眼镜向上抬了一抬、用镜框压住额头，却压根连“鸟”的存在都看不到了。
只有大片大片和靛青色相连的浮云——没有锯齿、也没有微小却也极为明显的空隙的浮云，如棉花糖一样随风摆动。
若自己的知识储备没有出错的话，似乎是虎皮鹦鹉——蓝白的羽毛、和天空的颜色近似，通过摄像机角度和光线的选取，只拍摄它的羽毛也能伪造成绒毛感的蓝天——
在与自己的皮毛色彩相近的天空飞翔、轻易就融为一体了吧。
也许只是巧巧飞走了而已——不过是方才镜片呈现给他的世界太过清晰，他才产生了是眼镜的有无造就了他视网膜上那只鸟的身影的有无。
想要确定这件事也实在不太困难，重新把眼镜落下——
那只鸟仍旧在空中展开自己青空般的羽翅在晴空飞翔。
“你总仰头盯着天空看什么？难不成是流鼻血了么？”串子姐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小香、阿玲，你们两个谁递给他一张手帕或者是面巾纸，让他擦擦鼻血。”
“没有没有、不需要。”他推开了两边分别递过来的手帕和面巾纸：“我只是看天空、和在天空上展翅飞翔的虎皮鹦鹉看呆了而已——”
“虎皮鹦鹉？”
“嗯、蓝白色的虎皮鹦鹉，和天空的颜色很相近。这镜子还真是厉害、摘下来的话根本连鸟影子都看不见，戴上却能够看到它豆子一样亮晶晶的黑眼睛。”
“……”
耳坠之内沉默了三秒、然后无事发生地“嘛”了一声：“别看什么虎皮鹦鹉了，看我吧。机娘不是比虎皮鹦鹉好看多了？”
“您还真的会自称机娘啊……好敬业耶、难道是从身到心都相信自己是机器人，就能做到请神上身么？”
“请神上身是什么？我才做不到，请鬼上身我倒很擅长——不对，准确地说是曾经很擅长，再补充的话叫做曾经自以为很擅长。我还为自己优秀的请鬼上身的技术得意洋洋来着，结果我以为的满点、却不是让人满意的鬼神附体、小丑成了我自己。”
“说起来、串子姐姐不是有着多年的护士经验？请鬼上身的小丑又是……？”苏瑾目光到处搜寻着串子小姐姐的身影，眼镜摘了戴戴了摘，却什么都没看见。
“既然安慰剂疗法也是有国际认可的、跳大神如果能抚平患者的精神、也未尝不能视作一种治疗。你就理解成我在成为熟练的护士之前，想靠着优秀的跳大神技术治疗病人就行了。”
“呜哇、在这么一间科技满满的医院，像是机娘一样的护士姐姐竟然说跳大神也是一种治疗吗。这还真是让人……”
他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本来想用“不可思议”，可是即便用程度更强的“匪夷所思”也不能形容串子姐的话语的匪夷所思。
词汇量啊、词汇量——苏瑾想着，是不是应该去背背成语词典什么的。
可是书到用时抱佛脚显然来不及了，他绞尽脑汁也没在知识储备里找到合适的形容——
算了、找不到词的时候就跳过就好了。露比酱刚发现医生死掉的时候不管怎么看都值得更细致渲染的剧情，大概不知道怎么描写才比较合适瞬间跳跃到一个月后——更不用说本来应该很有意思的海贼船修炼篇翻一页就到了两年后了、这破梗还被某个其实很虐心的搞笑漫画致敬过不止一次。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十五年后、苏瑾和艾林两个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咳咳，开玩笑的。哪有上一行女主角还没醒、男主角到处找跳楼的护士子，下一行就直接十五年后的展开啊。
跳过对某科学医院护士竟然公然宣传跳大神的感想就好了——
“对了、串子姐姐，你到底站哪了？我在附近环了一圈了，都没看到你啊。您是不是站在这间病房窗口的视觉盲区了？”
“都戴着本院最高级的望远镜了、还找不到如此出挑的我？你是眼睛瞎掉了，还是在讽刺我存在感低？抱歉，我是知道自己是美女的那种美女、你吐槽我丑吐槽我存在感低都伤害不到我，果然还是你瞎呢。”
呜哇，这家伙的性格果然很差啊——其实这么冷若冰霜本身也称不上是什么惹人喜欢的态度，然而这份并不算讨人喜欢的冷漠，竟在某种程度上遮盖住了她性格中更糟糕的部分也是绝了。
“算了算了、身为一个职业护士，应该对身体有缺陷的人抱持最低限度的善意和耐心呢。你朝你的右手边、再向下，那里是不是有一棵粉白的山椿树？我就站在树下。”
苏瑾腹诽道、他怎么没看出您身为职业护士对身体有缺陷的人抱有的最低限度的善意和耐心的，就凭着您拿眼睛瞎掉来讥讽就已经很不尊重人了……
但他也确实星际了、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继续纠缠，不然人没找到还不知道要听多少毒舌呢——他从来没想到过语气波澜不惊的毒舌讽刺，竟然比激动到唾沫横飞的更有杀伤力——
那种平静无机质的声音、哪怕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人身攻击，天然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似的。
最终苏瑾什么话也没说、按着她的命令把目光向右侧转动。
“山椿、山椿……”苏瑾口中低声叨念着：“啊、看到了一株粉白的树了！可是——”
轻盈而淡雅的粉色花瓣、像是有白色胶水洒在上面形成的不自然白色斑点的花朵，一簇簇开在浓密的绿色叶内。
“那不是山茶吗？不……山茶花的话应该是更加浓艳厚重、层层叠叠的华丽感的花朵才对，为什么这棵树上的花这么薄弱轻盈？可是……果然看起来还是山茶……”
“喂、小子，你不是吧？”他左手边的那个护士子语声充满了嫌弃：“山椿不就是山茶吗？还有洋茶、薮春、耐冬都是它。
现在、院子里，你视线范围的那一株是名为‘胶水溢出’的品种——是单花的山茶花。真是的、你不是高中生么，别说这种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一样的发言啊。”
“无知的说、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说——”
九漏鱼不是这么用的好伐？！九年义务教育还教这种玩意吗，不如说你们对义务教育误解这么深反倒让人怀疑你们这群家伙到底在哪上的初中和高中啊。
不止姐姐性格差、这俩妹妹的性格根本就没好到哪去，甚至更差劲——真不愧是同胞姐妹。
他调整着心境，把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吐槽字词重新组合、低低道：“呃——难道说二位，小学初中都读的是传说之中的贵族学校吗？漆黑暗夜魔龙学院之类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圣兰学院什么的……至少在我的认知中，我知道的九年义务教育教学范围不包括您们方才说的那些。”
“没读过小学还真是对不起了、可是揭女孩子伤疤很有意思吗，你这个渣男。”
“初中没毕业真是对不起的说，但是——读过小学和初中就那么了不起么？就算是初中没毕业就不能凭着自己优秀的自学能力成为护士吗了的说。你这个学历歧视的屑、缺零件、缺心眼的虾头破空调。”
耳坠内的声音沉吟了片刻、冰冷的机械音无情地吐出了一句：“鄙视你。”
“……”
啊？苏瑾暗戳戳吐槽，难不成这还要怪我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