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即使全世界都认为你应该活下去、你活着是有价值的，如果你自己想死的话，就请尽情拥抱死亡；
纵然全世界都认为你该死、你的求生欲爆棚，也不需要回应任何人的期待——
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让你活下去、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剥夺你活着的权利，哪怕那其中蕴含着所谓的整个世界的期待也不必理会……”
兔的士和串子姐姐的那位姐妹刚才发出的警示、在他的脑海中自动回放了一遍。
他现在、似乎是被卷入了一场他周围的全世界都知晓，只有他自己蜷缩在茧中蒙昧的事态内了——甚至很可能不是今天、也不是一天前开始的——
很可能是从一开始。
想通了这一点，苏瑾手臂的颤抖也总算能抑制了，也恢复了对手指的控制——
他却没有把手打开、而是选择把拳头握得更紧了些。
“老实说、直树是否会变成大辅，他自己应该也不是很在乎。我其实考虑过，如果没有来自过去的‘友人’的揭露真相，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也未必就不是幸福。毕竟在我的心中，他的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婚约是假的，他和他的青梅共同度过的人生绝无虚假，所以哪怕那款游戏里捏造了他人生的青梅骂声一片、人气也不高，我也会毫不犹豫把青梅的路线当成TE。”
“嘛、毕竟你这家伙是个青梅控来着。”
这句话从艾林——苏瑾的青梅口中说出来、意外戏剧效果拔群。
“说什么不知道真相也未必不是幸福——完全是你这个青梅脑袋基于剧本中的幼驯染可攻略角色的角度去考虑的吧，明明可操纵角色和选项甚至剧本的视角都是基于男主角视角，你难道就从来没从男主角本人的角度考虑过这件事吗。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不用拖着孱弱的身体、顶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度过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在两重身份中摇摆——可以用健康的身体、和另外一个只看着他更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走过不需要纠结自己是谁的愉快旅途……
毕竟共同度过的时光绝无虚假？
嘛、又不是两个人都失忆——或者是其中一方失忆、另一方患上了认知失调症；而是完全知晓过去的人，在失忆者的面前演戏，某种意义上，凭自己的意志在自由操控着他的人生。永远不去戳穿过去的那一层窗纸，别说能傻呵呵在无知无觉中享受虚假的幻境了，在情感发生扭曲的时刻，也许本来看起来美好的风景也会急剧褪色了……”
她越是轻言细语、仿佛是在一日既往回顾他们两个都看过的游戏的脚本，与她持有同样的记忆的他就越是能感受到她口中的故事、和游戏脚本中那她竭力靠近，却依然不能掩饰的细节上的偏差。
严格来说，那个故事中的主角——鹰见大辅的身体并不孱弱。
而且男主角的青梅竹马并不是没有认知失调症，精神状态始终处于紧绷状态，也谈不上是自主操控他人的人生——甚至仔细分析那个角色自己都是提线木偶，是被操纵得最厉害的受害者。
人在谈及和自己息息相关、却又会让自己感到羞耻或痛苦的经历的时候，总是倾向于把自己这一存在省略——无意识间就不用第一人称，而是使用第三人称，“我有一个朋友”“我有一个认识的人”“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可惜人生是单行道，根本没有如果。抛开事实不谈、还要谈什么？”
苏瑾攥紧拳的力道又加重了点——
指甲嵌在了掌心中，似乎流了些血——不过在感受到的一瞬血就止住了，没有任何痛感，甚至被他攥紧的掌心还有些不可思议的暖。
“艾林、你现在并不是在说故事，而是在讲述某些现实吧？”
“谁知道呢。”艾林双肩一耸、血瞳逃离苏瑾的视线，盯着冰淇淋球已融得很软的点心。
“对、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和你打勾。不是你说的么？承诺和誓言是很重的、做不到的话就没有承诺的价值。我都不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能否兑现，就这么敷衍地拉起指尖，是对你也是对我自身的不负责。
对其他人来说，拉勾就是个很简单的事，却是你很看重的特殊的仪式——我不能把你看得那么重的仪式就这么敷衍糟践。你还是先说出具体的愿望来，我们再起誓吧。”
“……”
艾林无言片刻，狡黠地笑笑：“就是因为暂时想不到更为具体的要求，才想要一张任意愿望券嘛。就和阿拉丁神灯、三根金针、甚至圣杯一样——”
“所以神灯被偷走了、三根金针都用在了不算太有意义的愿望，圣杯更是谁许下了愿望、谁的人生都可能被严重扭曲……”
“我明明都说过不会突破你的底线了？结果对我的信任这不还是停留在口头上嘛、根本还是信不过我的表现。”
“我知道、不是怀疑艾林你，是我的底线实在太低——尤其是涉及到你的问题，不突破我的底线实在不是什么好标准……
而且人要是面前放着巧克力和零食、稍有点饿了，大脑在放空，就会忍不住吃个不停——
想要找宵夜找不到的时候、会更倾向于选择能不吃就不吃，直接倒头就去睡觉——除非饿极了。
不需要打勾、我在这里口头允诺，只要你想到了愿望、对我说出口——是立刻就能完成的我毫不犹豫起身就去，是需要消耗较长时间难度较大的任务、我再和你拉勾，直到承诺完成为止我都会贯彻指尖之誓。你认为口头的誓言没什么约束力——”
苏瑾眨了眨眼睛：“就证明你不信任我。信任都是相互的，没经过仪式约束你就信不过我，那我肯定也不可能轻易应下可疑的仪式。而若我的话语在你的耳中也算是有些约束力，我自然也会尽量对得起你的信任心。”
苏瑾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自认为很重要的话语——
“对了、虽然我刚才说鹰见大辅也许不在意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如果是青梅希望他找到隐藏的真实、即使那个愿望是想要把我的存在彻底抹消、让真实的他浮上水面，他也会认真考虑一番——大概率也不会拒绝。”
那是他的价值观与理解，和原本的剧本桥段无关——他也不认为必须要有关联不可。
“还真是咄咄逼人呢、我这个坏女人竟然有些被你说服了。”
艾林哂笑着，打开了他腕间的锁。
把已半融化了的草莓可丽饼凑到了他的唇边——
“坏女人这里没有可乐味的棒棒糖，只有可丽饼——还是你自己做的，充满了塔巴斯科辣椒酱的恶作剧品，就由你来吃第一口吧。
就像你对我这个可爱的女朋友的心愿请求，还要先听到具体内容再决定是否去做，拉勾也不肯愿望券也不肯就只有口头承诺。
那你也应该身先士卒把恶作剧点心吃给我看，我是不讨厌辣椒酱来着，可万一里面是致死量，你整个人都变成列车里的超侦探被辣椒变成焦炭了，我就没必要因为是你亲手烹制去犯险了。”
正合他意。
这玩意放在这里始终让人静不下心，从窗口丢下去不道德、随便放在哪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谁误食了。
还是他来试毒吧。
只要他这第一口把整个饼子都吞下去、就不用担心艾林吃到中了无名之毒，也不需要担忧牵连不相干的对象了。
他“啊——”一声把嘴巴张到极限，正要一口吞掉整个可丽饼的时候，艾林把可丽饼抽回来放在了自己的嘴边，“阿姆”一声咬掉了大半个。
奶油和半融化的奶油把她的嘴唇和鼻子都沾得白白的。
她吮着手指、向他露出个小恶魔一般的微笑：“才不给你。这·可·是·小·瑾·你·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当然要由我收下啦！”
“……”
苏瑾上下牙齿碰撞时产生的麻痹感让他陷入失神发怔，呆呆地看着比艾林头还大的可丽饼完全消失在了她的嘴巴里，在她吞咽时彻底消失在食道和胃袋内。
她的嘴唇被奶油沾得白白的、朝他做了个鬼脸，竖了竖大拇指。
吐出的舌将唇上的奶油利落地全部舔舐了个干净——
他的形容词可能有些不当，不过艾林这么快速吞咽下了整个可丽饼，熟练舔舐着奶油的模样，他脑海中能想到的词竟然只有“训练有素”。
进餐速度尽量加快、也尽量少造成浪费。
很久之前刷到的没营养的营销号视频内，提到过把人训练成兵器的魔鬼训练法内其中的一项就是在短时间内快速进食、并且尽可能摄入最大量的营养，进食过慢会受到饥饿惩罚、而进食过快却造成了大量的浪费——比如把菜汤、米饭撒得到处都是则会受到电击乃至更残酷的惩罚——
而这些视频所采用的都是当年轰动全国的大爆炸的田赋天诚福利院的幸存者们的视角——
千篇一律的从同一组视频中截下来的眼睛上打着厚码的幼小的孩子们，以及少年少女们。
坐在他们对面的则是一些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的心理学家。
在被要求直面过去的创伤的时候，那些接受心理疏导的孩子们大多会认认真真演示他们所受到的残酷对待、以及他们被要求达到的非人程度的要求。
为了应付随时可能会来检查的人员、田赋天诚福利院的孩子们就连嘴角的笑容都形成了机械的肌肉记忆。
不管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都会首先绽出灿烂的笑容。
哪怕身体不舒服、身上有前一天遭受虐待而留下的正在溃烂的伤口也会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竖起大拇指、自然地以高亢的语调说出“我很开心”这样空虚的话语。
在田赋天诚福利院的事件集中爆发之前，那里似乎还是什么榜样——在营销号视频专业、精心而刻意的剪辑下，配上诡异的BGM，一度出现在某些新闻和纪录片上的模范福利院内那些孩子脸上灿烂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僵尸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