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打勾承诺、他这个竹马也未能例外——其实在听老师授课的时候，他还很期待艾林会和他做什么约定呢，最后听到她凛然的发言，他只能默默收起了小指。
与她在一起的十几年的时光中、她也不曾与他有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仪式，甚至连话也不会说得太死。
所以直到一天前的天台之上、苏瑾偶尔还会思虑这么多年就算是以说笑的口吻，她也没有说过诸如“长大之后我要嫁给小瑾、想要当小瑾的新娘”的话，到底是否代表他们心意在天平的两边是否从来不曾对等。
“你要……和我拉勾吗？”
“嗯。”艾林点了点头：“既然小瑾和我有十数年的共同记忆，就该知道打勾勾对我来说是意义非凡之事——意义非凡到哪怕会被老师吐槽我轴、同学嫌弃我矫情也绝不会伸出小指；哪怕是你——在现有的记忆里、只怕也一次都没有过和我打勾勾的记忆。
这一行为对我的重量、绝不会输给某个大热恋爱游戏第七部的主角团们，大概其约束效力也不会输给英灵们的令咒——小瑾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千万不要被气氛推着走就和我拉了勾。
我现在已站在悬崖边侧、小瑾你也已迈上越来越危险的道路了，像刚才我想要取可丽饼的时候一样重重挥开我的手也可以、转身逃跑再也不回来亦可，不用强迫自己。决定一旦做出就不能再收回，你也是、我也是——勾起指的一瞬，你也好、我也罢，我们都没有可回头的退路。”
她是如此认真、他本以为能勇敢直视她的眼眸、甚至在之前完全不能笃定那显然是对他能否彻底走入她的世界送命题，都没有经过更仔细分析与权衡就只疯狂输出真心话的自己肯定不会有一点畏缩——
苏瑾在看到这只小指的时候，他却没能不假思索勾上去。
苏瑾的手在抖——
他握紧拳头、想要让手不再颤抖，握拳这个动作却只是连带着他的肩膀和身体都在轻微发颤。
害怕？他为什么在害怕？
艾林把他绑在椅子上、在他的身上披上会让皮肤发痒的外套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
当然、在意识到艾林隐藏着某些罪孽——既然她的体检报告上一切正常，也不是他得了绝症，她口中的“一个月”说不定是指案件的时效期，以及她无法再被未成年人保护法所保护的时间——
她在考虑到底是要自首、还是和他一起埋掉昔影，是告诉他真相也一起拖着他、还是就此放弃继续把他蒙在鼓里——这种心境下的极限拉扯才让她的言行举止如此诡异——
在意识到了这些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怕的。
不如说还有点安下心在暗自窃喜——
能够得知女主角的秘密什么的，那不正是好感度高、已经进入个人路线的表现么？
面对他的始终是她站在阳光之下的正脸、而之前没机会见识到的在阳光之下的躯壳之内的阴影和腐烂，她也愿意向他展现、他是没理由拒绝的——
他的爱没有如此肤浅，同时他的爱就是这么肤浅。
能够接受青梅突变成病切、甚至忽然揭示出什么魔法少女乃至开膛手艾克的现实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的他在害怕和她拉勾。
太可笑了，他在怕什么？
把小指伸出去就好了、伸出去——很容易的。
像刚才和艾林说愿意殉情、也不在意她之前囚禁的态度一样，自若地对她说“当然、我们就约定吧”，然后和她拉勾就好——
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他却忽然做不到了？
“你果然……开始害怕了呢。”艾林唇角挑起：“在做出我心中的你会做出的完美应答之后，自控的肌肉已经被拉扯到极限了，已经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淡定了？”
“我……我没有……”
“嘴硬也是没用的、现在你越是强迫自己也只是会抖得更厉害。就像前阵子很流行的那个梗，‘他超爱’，嗯，不管贴主怎么替男朋友辩白，那个人只要吻她就会哕出来——她在那里向其他质疑她男朋友是不是爱她的发言说‘他超爱’只会让人看了感觉真可怜。”
“……”
血光、雪花音。
爆炸。
幼稚的女孩子的哭声、眼泪声、争吵声——
武器交汇发出的“锵锵”声——甚至还是冷兵刃碰撞。
染血的小指、身后无力的嘶吼悲鸣，以及宛如血红色的潭水一样的眼睛，懵懂无知——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又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的双眸。
染满了鲜血的小手、在熊熊的烈焰之中向谁探出——
“那么、我的愿望，是■■■■、是■■■■——■■■■■■■■■■！别说十五年——就只有一个月、不，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只比那个小手大得多的手，不顾身后某个已嘶哑模糊的声音，无视逐渐舔舐着皮肤的火舌，勾住了那只幼小孩子的小指。
“■■、■■■■■■？■■■■■■？■■、■■■■■■■■，■■■■■■■。拉勾、上吊，十五年……不许变……”
“十……十五年，不许变……”
勾住了小指的那只大手反手握住了小女孩的手，将她拉入黑色的披风中，用风衣兜住了她的身体，抱在了胸前，同时做了一个拽兜帽的动作。
目光落下去的时候、瞥见了那只大手的主人双足。
穿着鞋跟部分缀饰着夸张的装饰，表面有星形纹的黑色长靴——
“喂、瑾殿。冷静一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于您而言，一旦依据自己的主动意志以血为契，拉起小指、就意味着直到契约内容达成、您都无法反抗对方意志。尤其是这种条件极宽泛、判定也很主观的要求——如果对方卑鄙、刻意打赖，让您故意偏离契约，您也是完全没办法反抗的！只能一直对她唯命是从！您到底想过后果没有？”
“正是充分考虑过后果之后，我依然决心如此。你有什么不满的话，就和我一起完成契约内容——说到底没有你，我也不至于如此做。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立场——我替你担了责，主要责任你也逃不脱。当然，如果是协会那方面，我会替你解释的。”
在这种时候闪出的不知道哪里的片段，就像是游戏内开启了帮助模式一样，立刻启发了他。
原来如此——责任。
他刚才始终都在说“责任”的话题——
事实上，艾林多年前据理力争绝对不肯以玩闹的方式立下承诺、许下约定，也是考虑到做出承诺、许下誓言就要担负责任——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就轻易保证的话——没什么比这更不负责的行为了。
说到就必须做到，这样的约定才有意义。
“不对。”苏瑾从教程提示般的不知道是谁的记忆碎片回神：“我不是在害怕艾林、而是在害怕自己。”
“嗯？害怕自己吗？害怕自己从直树变成大辅？”艾林提高了音量、单肩耸动，学着天川千夏口吻笑道：“怕什么啊、小直就是小直哦，不会变成别人的。小瑾……当然也不会变成苏瑾之外的存在。”
作为距离极为亲近的人、一种极大的矛盾大概就在于自己以为能理解对方的时候却会撞到莫名其妙的铁板，然而在不想知道的事情上却又有着一瞬间就能理解的敏感。
说实话，这个时候，他还真不想看出来——
艾林在说谎这件事。
她的眼睛向右上方斜着、鼻孔和瞳仁都莫名膨大了一点，手指在不安定地活动。
简直是犯罪学里所描述的说谎者行为的活教材——
害怕从直树变成大辅……吗、说起来陵祈也不是真正的小翼，在略带悬疑要素的游戏和轻小说里，幼驯染的身份错位的设定可谓相当常见来着——
尤其是完全不记得几岁前记忆的设定、简直是最危险的信号。
这其中存在着太多可操控的部分了——记忆扭曲、身份顶替、誓约的错位——
从艾林含混模糊的话语、还有他脑海不时闪回的不知道是真实还是梦的情境，以及他的日常生活，他能够得到的情报是——他们在幼儿园时期就相识了，他没有幼儿园的记忆，在这期间死了一个小孩、很有可能是在他和艾林眼前死亡的，而艾林很有可能就是真凶——
毕竟那很像是艾林的稚嫩童音总在重复“我的错、是我的错”。
其他人都认为他们的感情是顺理成章能汇成水渠、直到一天之前她才第一次正式向他表白，表白之后整个人就魔怔了起来。
他的父母总是不在身边，户头里却有着可以支配的夸张金额的金钱——
艾林在说“小直就是小直，不会变成别人”这句貌似在玩梗的玩笑话时却蹙了一下眉，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除了学园之内，他全部的人际关系局限于艾林的圈子——而她的姐姐从来都懒得搭理我，也就是我日常的日记关系基本就被锁在了艾林身上。
赋予打勾勾这种小孩子家常玩的游戏深刻到不正常的理由。
硬要说的话，其实他不是芹泽直瑾而是鹰见大瑾这种猜想是能立得住脚的——甚至很多怪事顺着这个思路都能顺理成章。
就和看似巧合出现在所有场景的琴姐，也是把她的行动当作并非纯粹的巧合更有利于有理解事态的发展。
不仅仅琴姐、就算是那些小护士的出现，说不定都不是他最初所以为的当班者完成份内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