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
苏瑾擦过了之前站在他眼前的那家伙——看不见脸的那家伙的肩。
越过了她的身影——
作为她咒杀的对象、抓住了她咒杀的存在的手臂。
似乎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并不会听她的声音——之前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只是在顷刻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与其说是故作姿态、不如说她之前是真的很自信吧。
她怀有着谜一样的自信——认为他不重视自己的生命——
艾林也同样不重视。
或许——那并不是错误的判断。
他所看到的、元气满满的艾林——充满了阳光的氛围的艾林，仅仅是展现给外界的“壳”。
没能看穿这表象、大概还是他太嫩了吧。
不过——他却也不认为无法看穿表象是什么罪恶——
有敏锐的人，也有不敏锐的人。
尽管他是个心思很重的家伙，喜欢疑神疑鬼——可是、那却并不代表我有多么理解人情世故。
不如说对任何事都抱持着一定的警戒心、在奇怪的事情上还很认真，反而很不利于社交——
尤其是，再加上病弱——
多种不利的属性叠加在一起，这样的他也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还有知心的好友——他不认同艾林所所的沉风是不受欢迎的基友人设——
那也只是他的姿态、他的特点。
又不真的是故事——是小说、是游戏——
能够理解他魅力的对象、并且对他抱有强烈的爱意的人也一定会出现的吧。
不知道这一次的逃学，他还能否顺利回到原点——
可是他在心中仍然是这么坚信、这么祝福，如此祈愿着的——
然而——即使只能看穿表象，只要艾林愿意把人格、个性更深入的部分展示给他看，只要是流露出来的部分，他就会认真去接受。
艾林实际上，在某些地方和他一样负面——在这几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接受，可能也多少有些私心在其中。
他是个这么悲观的家伙——他很害怕艾林会嫌弃他人格中深层次的阴暗部分——
毕竟就算是恋爱版块的营销号都会有“远离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帖子大量堆积着——仿佛只会让自己依附于他人的家伙、是绝对不可以矫正的吸血虫——
嘛、或许这样也不能说错。
毕竟比起原材料什么的，果然还是买加工好的点心更方便——
比起选择不确定的人格，不如选择已经固定下来的美味个性。
何况他又没有隐藏过自己的阴暗态度，然而这样到底是不是给了艾林精神压力，他也不是十分笃定。
艾林自身也是个隐藏了黑暗的个体的话——
他会莫名认为他们很相配吧。
拉自己喜欢的人、陷落到和自己一样的黑暗之中是扭曲的——他并没有想过把自己喜欢的人拖拽到泥沼中去。
不过、不过——
为了自己喜欢的水晶原本也是从深渊之中开采出来的这点小事喜悦也是扭曲的——大概。
可是、这种程度的扭曲，是能够被原谅的——大概。
即使思考回路中没有出现过自己——
即使眼看着艾林倒下去也会像是要错过抢救时间一样错过话题——
即使口中一遍遍重复着的“喜欢你”是那么的空虚——
即使反复牵住她的手也还是能够感受到和她仿佛没有拉近过的距离。
可是、如果是那个时刻的艾林，死在了他的眼前的话，他大概、也不会选择独自一人活下去。
第二天报纸上说不定会出现“二百五十中高中生殉情身亡”这样的新闻——当时的他，貌似还没有获得那伤口愈合的力量——赌一次、应该还是有机会死掉的。
为什么当时他的脑海之中、比起和艾林一起活下去的念头，潜意识中却想要和艾林一起消失——
那应该，是某种程度上的共情。
不了解自己的心意、对艾林的情报也不是百分百掌握，只要是艾林流露给我的部分，他就能解析的话——
他是，体会到了艾林那种仿佛要求死一样的悲伤感。
然后，却又不知道被何种力量短暂拖拽回了“生存”着的现实。
艾林认为自己的生命是无价值的。
他也认为自己的生命是无价值的。
在逃向远方的时候，倚靠在他的背上的艾林和他说“小瑾、请你和我一起死”这样的要求，他说不定也会点头说“好的、艾林”。
在听着、艾林那仿佛从远方传来的空灵絮语的时候，他也体深切意识到了某一点——
对于艾林提出殉情请求也会答应的他，若是对艾林提出“请和我一起死”，她是会拒绝的——
以及，对着要去追求死亡的艾林说“请不要死”，她似乎——也是会拒绝的——
那不是有确切证据的东西。
是在心的深处萦绕，无法证明、他却又会在每一次对话推进时，都能再一次被加强的“直觉”。
所以在听到艾林对他说是否愿意和她一起走向BAD END的时候，他说不定反而是喜悦的。
比起一起走向坏结局什么的、他更怕的反而是见证不了她的结局、被她拒绝将她的人生烙印在瞳孔中。
即便那个终局是她躺倒在他的眼前，看到她的呼吸停止也没关系。
他想要看到的，是她凭借自己意识选择的结局。
他不在乎他自己的生命——
他不在乎艾林的生死——
然而，他很在意艾林的结局——是否是听从她的本心，是她完全依据自己的主观意愿选择的——
如果她是自己想要选择生、或死，他不会提出异议，只要她允许他就会奉陪到底——
而此刻艾林做出这样的抉择、显然是在这份界境被推着走——她的瞳孔是那样的空虚，仅仅是在向前——
像是着了魔一样、像是中了毒一般。
他不会让她在这种状态下迈向那道门。
被蛊惑的幻象、他不会允许她就这么轻易接受——
艾林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艾林——他不确定她是否在意他的生死，毕竟也用电击枪攻击过他了，毕竟也将他绑缚在地下室内了——
甚至明知道前方可能是地狱还是要求着一起了。
但是、艾林也想要认清自己的内心，顺从自身的意志。
比起生命，她更在乎那纤细而微妙的精神体——
那说不定，是通向最终核心的“执念”的实体。
原本他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在迟疑不决和纠结思虑时，已经错过了将艾林的身影拖拽住的机会也说不定——毕竟他是个喜欢过度解读的家伙嘛。
倒是云浮雨不断催促，让他理解了艾林奔赴那道门，他和她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比起艾林的意识，更接近于她的期望。
他不允许她的愿望、介入到艾林的心愿内。
那是——那是、仿佛是苏瑾被刻印在灵魂深处的使命的事物——哪怕已经忘记了使命本身是什么、也忘记了是何时何地的约定——
只有感觉残留着，也会让他的灵魂受到些许冲击——像是早晨定下的闹钟一样，只要想起身体就会猛地一激灵。
无论是怎样的长梦，都会瞬间睁开双眼。
“小……瑾……”
在迈向门的脚步停下来半晌、她的眼睛中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你这家伙。你难道没看到她在朝着彼端迈过去么、为什么要留住她？是为了你自己么？难道你不知道、把自己的期待强加到他人身上，就连自我满足都称不上——就只是单纯‘强迫’而已。
喜欢强迫他人的男孩子，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对方身上，可是不会受女生欢迎的。”
云浮雨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竭斯底里——
甚至已经无法察觉到自身言语的矛盾。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喜欢强迫他人的男孩子，是不会受到女生的欢迎的。”
“那么，你还——”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淡然地干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了认真向对方告别之后，在一起共赴灵魂溶解之地。好、那样的话，我可以等……”
“可是，我又没说要受到女孩子欢迎。我不需要那样的属性——只要艾林喜欢着我就可以了。不对——”我顿了顿、挤出了一丝微笑——
“只要艾林不讨厌我就行了。”
“嗯……？”
“无论多么受欢迎，自己在意的人不欢迎自己就没意义了。相反、不管再怎么邋遢、窝囊、扭曲，所有人都不喜欢——只要自己在意的人能够予以回应，还有什么需求呢？再进一步祈愿的话，就太贪心了，说不定会被无形之力惩罚的。”
他将自己的眼睛眯起来、抓着艾林手腕的手多用了些力气——
也许会在她的手臂上留下痕迹。
可是，之后再道歉就行了——
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外部的支撑。
而他现在所能依靠的支撑，就只有——艾林——
从她的手臂上传来的温度，说不定是虚幻的，但是他确实感知到了。
“即便沸羊羊这个角色被全世界的小母羊喜欢、只要还是维持着现在的状态的话，也一定是会被嘲笑的——
不对，不如说他肯定会被嘲笑得更厉害。因为喜欢他的那么多、却还是单恋着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所谓‘绿茶’的话，只会更让人高血压。
可是，他自身的愿望——即使站在煮锅里，也想要将那位‘绿茶’托举起来，大概就是生命什么的、被欢迎什么的，都敌不过被人讨厌的那个角色能多看自己一眼呢。
只是——很遗憾的是即使在同一个锅里被煮着，对方也只想着‘不希望和它共用同一个锅具’。
啊——何等的活该，又何等的悲哀——”
他略略回头，以他自己做到的最可笑的鬼脸，对着那位他并不熟悉、却好像很熟悉他的家伙。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吧——比起喜欢讨好人的、纠缠不休的男孩子，像是你这种纠缠不休的女的，更不受女孩子欢迎——
当然、更不见得会受男孩子欢迎。毕竟，太廉价了嘛——台词也是、爱意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