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林震惊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应该阻止他说这样的话——可是、她又没办法阻止——
本来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存在之一、可是她刚才似乎没有预见到他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过分的话语、大概是冒犯到对方才算是过分——
无心之失理论上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
云浮雨——在他的印象之中就只有前一天逃跑的时候窗口的影子，以及在今天早上的训练之中反复出现在他的梦中——
然而无论他怎么回想，即使想到这个名字、和那鲜红的身影——仿佛是被血液染红的身影，也像是熊熊燃烧着妖女——火焰的妖女——会有种自己的内心也在被燃烧的感觉。
坏掉的电池、从其中渗透出大量黏液，那是封装在电池中的内容物，可是——当发现从电池外皮渗透出内部封装的液体的时候、哪怕明知道那原本是电池运转的核心部分，它也只能当作有害垃圾处理。
他已经、记不起她了。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暗示，包括她自身也在暗示和他的联系——他已经无法记起她——
那么他应该不知道怎样的话、才能冒犯到她——
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会得罪她——
同样的，他也应该不理解，他到底该如何，才能讨好她。
可是——应该的事情、和实际的状况出现了界限——
他知道怎样才能讨好她、同样他也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惹怒她。
是有意呢、还是无意——说出了大概会引爆她内心最深处黑暗之物。
他甚至、都不太敢回头去看那本来就面目模糊不清的家伙的表情——
不对、即使她能够露出自己的真实容颜，他也看不到吧。
她的脸上总是时时刻刻戴着诡异的面具，就连眼睛的部分都只是个小小的洞——只能透过那微弱狭小的圆点看到外部的世界——尽管轮廓上勾勒出的是一双灵动、幽异的大眼睛。
艾林完全没想到他会说那种话——也许是意味着在艾林的心中残存着的已经忘却了——被他忘却了的自身的残影，是基本不会对身后那道影子说那么过分的话吧。
她却像是抑制不住一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幸灾乐祸么……还是说……小人得志呢？
艾林此刻的笑容，即使他偏向她，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褒义词——
就像是——她自己所说的一样的，反派的笑容。
得逞了一般的笑容。
他的心情却没有下坠、直到现在他还依然认为自己一定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哪怕我面前的少女露出来的是那么洋洋自得的表情。
“好——”
他听到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好、好、好——”
像是站在回音壁的附近、又宛如一台坏掉的复读机，不断重复着某个单字。
“苏瑾、你小子真有意思。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出了——不应该说的话——你——”
“我不知道、可是——我似乎又是知道的。”
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调动着全部的精神力，以冷淡的声音回应——
“很扎心么？是不是、还相当痛苦？就好像是你的努力、你的心意都将付诸东流——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暗恋真的美好吗？还是说、只是某个人单方面的骚扰呢。
正因为把‘暗恋’这种行为高尚化、披上了一层很甜的外壳，看上去好像是马卡龙一样，就好像发现不了它并非是马卡龙、而是炮弹——
如果真的能够始终藏在心底、一次也不说出来也就算了。
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之后又暗戳戳表示了数次，对方始终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然后又开始产生委屈的情绪——说什么‘苦涩’啊、‘难过’啊之类的——
其实被告白的、被暗恋的家伙才应该难过吧。如果太过于冷漠的话肯定会被当成是恶鬼的，甚至、可能会招人怨恨——把本来还很认可的人也得罪了，背后会说这人不通人情世故什么的；
可是态度不坚决，总会有种可乘之机的味道，之后还是无法走到一起的话又会被说是吊着——
喜欢的人恰好喜欢着自己这种幸运，到底有多少人能获得呢？
平凡的家庭、平凡的人生、天赋之类的——也好像就勉强够支撑自己此刻此时走向闪亮亮未来的呼吸，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能够拥有在八十亿分之一里抽对签的错觉？
所以最终暗恋着这件事，大概率都是让双方都很痛苦——
不知道该怎么前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吗’这样的台词——或许才是这样的关系的真谛。
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就在那里生气，就算是你气死了，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完美结局。”
“太、太过分了呢，小瑾。”艾林小声抱怨——
可是她的抱怨比起怨怪，听起来倒是更像是在撒娇。
对于艾林来说，他应该是说出了能够提升好感度的正确话语吧。
作为游戏中的角色，在同一个场景中出现两个以上的角色，其中之一的好感度提升、也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人的好感度疯狂下降——很难在二选一的选项之中选择出双方都好感度都提升的抉择——
如果有第三选项的话，那八成是跳出双方的路线，进入另外的角色路线的选项或者干脆变成和谁的好感度都不足、直接返回标题的路线。
“苏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背对着她，后背却像是被火焰灼伤了一般刺着——
“苏瑾，你给我等着。你知道吗——这就算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本来是打算让你们安乐死的——是打算让你们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进入到【永恒】的，可是我先是被那小丫头背叛了、现在你又拿我寻开心——
这样，即使……即使是我——我也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残影在背后发出了、“哔哔啵啵”被柴火围绕的声音——
火星溅落到他和艾林之间。
“小丫头，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还给您。我也——”艾林直视着他的背后。
显然她也多少有些心虚的感觉、那双瞳孔内燃着炽烈的光——那是恐惧交织着强行撑起的勇气——
心脏的跳动、手臂上的温度都有急剧的变化。
“我也会尽我的所能，不会让您如愿的。背叛了您是我的不对——可是硬要说起来，其实您才是那个叛徒才对——
是您最早背叛了他的信任、才会有今天的状况。否则、我应该是连机会都没有的——他的言行举止确实异于常人、可是他实际上却意外拥有在某种角度看起来相当健康的伦理观和道德观——
您自己是不是每天睡着的时候、做噩梦的时候，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会无比懊悔——？
您会被小瑾刚才的话刺激到、难道不是沉睡在内心深处的痛苦，也被小瑾的话一并唤醒了吗。”
“……”
他身边的风景出现了一块块的裂纹、每一块裂纹都有火焰渗透出来。
他却没有感觉到烫——
只是身后的那道影子发出了恼火的吐息声、像是科幻电影中的火龙在喷火之前发出的嘶吼。
他们并没有在同一个空间之内。
仅仅是意识被并入了同一个空间，所以火焰烧不到他——
同样也无法伤害艾林。
“我大概、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了。请一定要站在那里乖乖地不要动哦，我去站台、给你们买些蜜柑。”
周围的空间在怒火的撕扯下，四分五裂。
刚才那道仿若黑洞的门也随之一同裂开。
他和艾林眼前的风景，重新变回了之前那满是收藏的地下室。
现实和幻境瞬间翻转——刚才抓住了艾林魂灵的手臂——
现在依然还是艾林抓着他的手。
艾林定定地看着她自己的动作——
发出了一声无奈地低笑。
“你还是、留住我了。”
“与其说是留住你——嗯、说实话，其实我刚才也很犹豫——
反而是那个家伙的话、让他有些清醒了过来。
虽说他嘴上说得很厉害、但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强加于人了——
或许，正是之前……和火怜小姐、樱小姐那些看起来不经意的说教，在关键时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谓的心理暗示、也就是在不经意之间在进行着操控。
无法联想到没有被授予的知识——这样也就意味着、若是被授予了内容——就可能会联想到。
并且、知识越新，越是可能会思虑——现学现卖。”
“那个……家伙啊。”艾林幽幽道：“你都想到那个名字了，甚至也能说出会刺激到她的话语，却偏偏还是在叫她‘那家伙’啊。”
“对我来说，她就仅仅是危险的‘那家伙’而已——很难以善意的态度面对，更是很难给她好脸色。她那种威慑人的感觉和非要把单恋的感情强加于人的味道太过于冲脑了——总觉得、很难给她好脸色。”
“单恋吗……”艾林自言自语——
“把单恋的感情强加于人……啊。”
她轻声道——
“我想、应该、不是那么回事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