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次吗、还是说——一千零一次呢。”
“谁知道。”她用手指将自己浅粉色的发丝拂起。
她微微侧着脸——就像是接受了告白的那个瞬间——
“顺便一提，我这不是在敷衍，是我真的不知道。不如说，我还有点想要知晓答案来着——如果真的是一千零一次的话，好像还有点浪漫的感觉。”
她垂下眼睫：“可是、我并不想要那样的罗曼。还是第一次比较好来着——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在经历第一次人生，第一次见面，然后在一见钟情之后又再度日久生情——
这种对我来说比循环了一千零一次甚至是以上要浪漫多了。
所以——”
她停顿了一瞬、补充道：“我才和小瑾说我能理解，知道你不是钻牛角尖。我绿我自己，是牛头人里最无解的一种了吧。
身披马甲的话还好——像是吃下了奇怪的缩小药剂、或者是加入不同组织什么的，拥有两种不同的身份——
那当这层身份被戳破的时候，甚至能够让这短暂的绿色转变为炽烈的红色，成为欢乐终局的铺垫，最后一起吃一顿饺子就结束了。
如果是多重人格、或者干脆是像卡凯尔和埃德那种——是否真的算牛头人、界限莫名显得很暧昧呢。”
“卡凯尔和埃德……吗。”
还真是很古旧的故事了——如果不是艾林家的藏品内有、大概生活在此时此刻的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虽然当年是爆款游戏，连攻略的销量都比同世代的其他略逊一点的游戏加在一起都高，经过时间冲刷也完全变成时代的眼泪了。
他无法确定她用卡凯尔和埃德举例子，是纯粹站在故事赏评者的角度在解析故事，还是说是在用这种说法来暗示更为现实的情况——
“的确很难办呢，那种设定。”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既然不能确定正确答案，苏瑾就自行选择了在故事评赏的角度。
“无法说两个人不是同一人——毕竟两个人是同一起点、经历其实也是高度相似的，仅仅是在开始冒险之后有极为微妙的不同，然而那份微妙的其实并非是人格形成的决定性因素。
可以说双方只要一层微弱的分界线，跨越过那条分界——无论之前那些微妙的不同之中堆累了多少相异的选项，两个人的人生还是能完全合并成一个。
然而结尾的时候那层分界线却没有再次被跨越了——并且显而易见两个人就单就‘挚爱’这个问题上已经产生了偏差——
两个人爱着的是不同的人、最为在意的，也是不同的人。
如果在众多的女性角色中只能选择一个告白的话，两个人的选择会不相同呢——
喜欢也已经发生了改变、乃至于两个人的结局也大相径庭。
在那个故事结尾之前，还都能算在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的范畴内，进入到终幕揭示真相之后，其实就是个DNA和自己相同的家伙抢了自己的后宫备选项们、而偏偏他的挚爱的芳心自己却没机会俘获——
那个游戏公司的制作者们真的很喜欢做一些牛头人绿帽癖要素的东西，或许这个故事内的我绿我自己也仅仅是一如既往体现恶趣味，可是这个设定又实在是太过特殊，以至于经常会回看以前看过的作品的我却很少去复习这一作——然而复习得虽然少，印象却也很深刻——
结局真相揭示、而两个人的恋心已经产生了偏差的时候，他都会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
明明之前都能感受到是同一人的味道的、为什么只是一瞬间，印象就完全变化了呢。
他们两个人性格与爱的变动，究竟是在玩家印象翻转的刹那开始的呢，还是在其他的什么时间？若是后者、那又具体是在哪个节点，还是说每一个呢？”
“让我来回答的话——我认为……不对，我希望是每一个。每一个节点都是独一无二的，比起那些不一样的时间，反而那些一样的时间才是真正的麻醉剂——
正确的看法不是在相同的流程中找不同的选择分支、而是在相同的场面之中也去观察不同的地方——
然后就会意外的发现、其实那些所谓的一样的情境只是谎言而已。
很像是同一本书翻拍出来的电视剧、因为小说内的描述足够具体，所以只要不是魔改，同一段的场景布置、演员的表情和台词都是大同小异——可是、看起来在讲述同一个时间点的同一个故事，那只是假象而已，只是个设定类似的故事又再次开始转动罢了。只是脑海中残留着固有印象、才会无端把仅有设定类似之物放在一起对比——
所谓的原著党和改编作品受众的矛盾，而改编作品的观众又会因为观看顺序不同、对不同时间放映的改编作品产生完全不同的感受。
已经有先入为主印象的总是会忍不住挑刺——这里不像、那里不像的，并以此来作为‘好’与‘坏’的标准。
完全没有接触过其他版本，最初就看到的是最新的翻拍版，评价很可能没有那么差、甚至还认为剧情的安排其实是在精彩的范畴内——往往会被嘲笑没见识。
然而再改换了顺序，去看了被他人吹嘘得很高的版本的时候，也并没有感觉比自己看到的更好，甚至画质和思想都有些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老旧部分，双方谁也劝服不了谁，也许就会发生无意义冲突。
不过——若是那个只接触了最后版本的，在已经完全知晓剧情的发展的情况，也接受了安利，得出了确实是之前的版本更好、或是原著更好，却意外会比原本的狂热粉丝的行为更有说服力的——纵然也可能只是错觉，但这样更路人的人给出的评价不是会显得更客观嘛。”
艾林希望的是每一个节点都让埃德与卡凯尔产生差别吗。
这样的话，那不是也意味着——
“埃德和卡凯尔在每一个节点都产生差别的话，那不就是说除了始终跟在埃德身边的玛尔蕾妮之外，两个人遇到的看似一样的角色其实全都是不同的么？旅途上的队友、一路上碰到的敌人，就连卡凯尔的青梅也是——”
“是呢。全都是不同的、除了把男主角送回到过去的玛尔蕾妮，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
还真是恐怖的想法。
完全不认可是在终幕才产生分歧的、也并不认可两个人之间只有模糊和暧昧的界限。
而是认为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深深沟壑——
认为他们只是结局不同性格才不同只是恐惧产生的一厢情愿。
虽然说……艾林刚才的话语其实某种程度是最合理的解释——
然而——那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从未来回到过去，把原本的“卡凯尔”都改掉变成了“埃德”的那个人，根本无法赎罪、也没能改变属于自己的过去么。
失去的朋友、战友——还有他的青梅——
都不是真正意义上回来了。
在他的现实之中，就是他的无能让自己珍视的人差不多全部都死掉了，至于之后他所挽救的青梅也好、战友也好，都是不属于他的幻象。
那些人依然还是保留着对卡凯尔的感情，而对埃德的感情却已经发生了变动。
所以卡凯尔的青梅存活了下来、恐怕也会和卡凯尔终成眷属，存活的事实也好，这份恋情也好，已经和回到过去的男人没有关系了。
他并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和自己的青梅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也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了——尽管曾经喜欢过同样名字的少女，那个少女已经因为自己的失误在过去死去了——
现在的自己、怀揣着对不可能找回来的过去的初恋的宝贵的思念和回忆，然而却不能移转到看似相同的个体上。
同样的、对方也不喜欢自己。
两个人的挚爱都是基因、容貌乃至个性一模一样的存在，可是那箭头却不能简化成二人之间的双箭头。
“你应该理解的，那就意味着认领某个残酷的事实了……”
“那正好呢。娜塔莎是个很敏锐的、性格也有些骄傲——看起来好像有些游移不定，其实只是在思考要不要放着某个显然已经没救了的人不管而已——因为那毕竟是个自己最重要的人有着特殊的联系的个体。
可是、最终却还是放着对方不管了——不是冷血无情，只是意识到了她是没资格干涉那个人的选择的。
以及、自己现在的心中是有着唯一的挚爱的，恐怕对方的心中也是一样，看起来好像能够挪转的情感，强行合并会变成互为替身——
比我绿我自己更讨厌的，就是在绿了自己之后、那个当黄毛的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替身，而自己选择也是替身。”
她应该不是在说《龙骑士4》的剧情，不是在说娜塔莎和卡凯尔、埃德的谜之三角恋，仅仅是在借题发挥而已——
不对，不是应该。
她一定不是在说游戏的剧情，就是在借题发挥。
结合着越来越多的情报，能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
他只是想知道，他所扮演的角色到底是埃德还是卡凯尔，而她的角色究竟是死去的青梅、还是活着的娜塔莎。
被告白、聆听到情话呢喃，激动的心情也开始渐渐消去了。
心中的爱意应该不是虚假，难道是指向性出现了偏差吗。
看起来互相恋慕的双箭头，其实是戳在了身后的阴影之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