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也将他自己面前那份用罐头制作的午餐吃完。
艾林像是在等着他一样、这个时候才开始放心吃起可丽饼——
按照琴姐给他的做法做的可丽饼、里面是满满的鲜奶油和冰淇淋。
奶油不是含大量反式脂肪酸的氢化植物油、而是更为纯粹加工步骤更少的动物奶油——这种东西尽管在宣传上经常会被说成是富含营养、对身体危害更小——
不过实际上脂肪含量更高更容易发胖，并且打发更难、制作的过程之中需要加入更多的砂糖，即使打入空气使之质感变硬也很难长时间维持形状，温度稍微高一点，就很容易融化掉——
如果希望奶油花能长时间留存，果然还是使用更不健康的产物更能做得到——而且如果不是经常吃的话、短时间内摄入合格标准内的反式脂肪酸和大量的糖份和脂肪，我觉得很难评价到底哪一种更不健康。
而且现在的技术之下所加工出来的植物性奶油、反式脂肪酸的含量已经可以限制在忽略不计的水平，反倒是所谓的更天然产物必须要加入肉眼看到几乎是致死量的糖——并且天然风味本身也意味着奶腥味——
价格更是贵了三倍不止。
如果只是单纯喜欢那种味道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仅仅只是迫于主流的观念——明明不喜欢麻辣的味道、却也认可鸳鸯火锅没有灵魂之类的——
实际上只是在给自己添麻烦罢了。
无法说出真心话的地方，肯定不止是在奶油品类的选择上。
琴姐给我的方子里特别标注了“动物性鲜奶油”，回想在琴姐的小店吃到的味道，再想到她所售卖的价格，总觉得怪不得她总是处在一种奇怪的忙忙碌碌的状态之内。
果然还是会亏的吧，这种做法。
即使如此也还是会有人质疑她，因为店内制作出来的需要使用鲜奶油的食物，上面的花纹总也不会变形——使用了容易融化的奶油制作的冰淇淋也不会变形——
怀疑她以次充好、或者是加入了胶质。
其实如果稍微有点经验的话，从食物的味道之中是能尝出来的。
然而她却总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态度。
“你认为我是以次充好吗。那也无所谓，下次你不来也就是了——毕竟小店不是靠这个赚钱的，甚至这方面某种意义上始终是亏本的买卖来着——少一个客人我就能多省下一些，我也不留你。”
她这副完全不像是一个开店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反倒是能够轻易把奇怪的质疑声按下去。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冰淇淋和鲜奶油在搅打之后到吃完之前完全不变形的。
虽然她一点也不在意质疑的声音，不过似乎也是为了解一部分人的疑心，免得出现奇怪的谣言，她之后在搅打奶油的时候会在大家的面前直接搅打——
里面并没有加入融化的鱼骨胶之类的，使用的奶油也是刚刚开封的市面上常见的品类。
“艾林，你都不觉得奇怪吗。”他用勺子拨弄着奶油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需要添加的情况下，居然能够保持着完整的形状，一点都没有融化的意思……”
这样的感叹他只问过一回。
当时艾林震惊的表情，现在还残留在他的记忆中——
她大大地瞪着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一样。
良久良久，她给他的回答就只有一句“啊……”
那个表情他始终不能忘怀。
总感觉自己像是说错了什么话一样——所以他之后也没有再问过同样的问题，至于她当时为什么是那个表情他也没有问询——
他最了解的、他本来应该最了解的青梅。
如果把过去的事情一点点罗列出来、列成清单的话——有很多东西确实是他自己忽视了。
他也不得不忽视。
他狭窄的世界——
认为只要有艾林一个人就足够了的狭窄的世界，能够让他安心的某个事实，就是他其实不需要其他的朋友、也不需要其他的人际关系，他有艾林一个人就足够了——最了解他的艾林、他最了解的艾林——
所以他才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他不敢去告白、不敢去直接解明他的感情的内核，同时却又害怕着艾林寻找到他之外的交往对象——
世界越是狭小、内容物越少，那仅有的内容物越是想要紧握着，生怕会从指缝之中溜走。
其实自己深知在这样窄小的世界之中如果去除掉了仅剩的内容物，也就只有空虚甚至空洞可言了。
哪怕前一秒钟刚刚从电击枪、囚禁、威慑之中感到些微的恐惧，下一秒却还是会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
愿意随着对方抵达任何地方去，当然可以算作是爱——
这本来应该是没有任何动摇、没有任何辩驳余地的事实。
可是自己却是最怀疑这个事实的那个存在——甚至不仅仅是人常见的内心的摇摆不定，实际上的作为也可以看出所谓的关心也很像是一种清洗自我的大脑的催眠。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艾林的人、是最理解她的一切的竹马——
不是的。
他不了解她、也不理解她。
不仅仅是在天台告白、踏上莫名其妙的逃亡之路——
其实之前他也不了解她、不理解她。
她经常会有某些奇特的话语和表现，以及在那张阳光明媚的元气的脸上偶尔闪过的仿佛乌云划过天空的阴沉而忧郁的表情。
他不去追问、甚至——很多时候刻意不去回忆那些的记忆的碎片。
他在恐惧着的事情——
毕竟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点东西——不，不应该说是仅剩吗，仅剩的话至少说明曾经拥有过很多，在不断失去之后才能用“剩下”这种说法——
应该说是，在这个世界上，苏瑾仅有一点的事物——用这种形容才比较确切。
自己仅有的一点事物，却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件事，大概是会对整个人格都产生强烈冲击的事实吧。
为了维持稳定性，不能去追究。
就和自己不能去主动告白是同样的理由。
仅仅是为了维持现在所拥有的安稳而已。
哪怕那只是在画布上绘制出来的虚幻的假象。
自己也不忍心将它破坏掉。
每一次到破坏与维持现状的临界点的时候，自己的心脏都会跳得很快——仿佛要跳出腔膛、仿佛很快就会陷入死亡——
呼吸都会变得急促、大脑也会陷入一片混乱。
只有敷衍了事才能让心脏再次归于平静。
现在的话、那份平静已经出现了裂口。
从被告白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过去留下的某些残影开始一点点顺着缝隙在他的眼前闪现，并且开始现出实体来。
放置了那么久——
而且他刚才比起吃东西，更加专注艾林的话语，生怕听漏了什么。
等他把菜肉吃完、盒罐中的米饭也吃光的时候——
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房间内的温度不高、但绝对不是零下——虽然他现在无法笃定自身对于外界温度的感知，不过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反而会格外注意维持感觉到平衡性，如果是这种程度、大概还是没有出错。
冰淇淋也好、鲜奶油也罢都没有融化。
在咬下来的时候质感一点都没有变得软塌塌的，黄油、砂糖和面粉制作的薄饼也没有被冰淇淋和奶油浸湿，因而改变味道以及质感。
已经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的大脑。
他鬼使神差——
开口问了出来——
“没有使用胶质、材料也是一般材料，到底是怎么做到完全不融化的呢。”
那明明是他自己制作的，他却在询问艾林。
“……”
艾林略显吃惊地看着他——不过她的吃惊也仅仅只维持了片刻。
她就像是做好了觉悟一般“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小瑾还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呢——哪怕在那之后就没有追问过，不过其实也只是丢在了记录之中，而不是遗忘了——”
她看着我的手。
“小瑾你现在能使用类似冰封的术式了吧。”
“啊——大概是可以的——”
虽然之前在训练场他确实使用过了，使用的手感还残留在掌心中。
可是因为是只要用大脑将画面实体化就能使用——
有种很虚浮的感觉，不像是有确定感属于他的东西，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使用不出来的隐忧。
所以他将掌心伸出来，在掌心的正中凝结出了一只圆圆的水球——水球上绽开细碎的花纹，随即变成了薄冰覆盖的圆球，周围凝聚着一层水雾——像是特效覆拢的水晶球。
整个过程宛如使用延时摄影拍摄的在零下温度吹出的肥皂泡被冻结的场景——
“嗯。”看到冰球在自己的掌心中凝聚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是可以的。”
他攥住了手掌心、冰球在他的手心中四分五裂破碎。
艾林把自己的盘子探过来，将破碎的冰屑接在了盘子内。
“咦？”
“你要试试看吗、蛮好吃的。”艾林拨弄着盘中的碎冰屑：“啊、当然，还请小瑾你自己再准备一份，我是不会把我这份分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