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随意踏足他人的因果么——”
“嗯——大概是那样的意思，不过——我想表达的与其说是主观意义上的介入，不如说是客观意义上。”艾林用指尖点戳着即使到了终点线也还在屏幕上疾驰的紫色摩托——
“被剥下来的细丝、会卷入能纺织它的纺锤。可是我本身也是丝线而不是纺锤，其他人剥脱下来的丝线，那是——不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意思？能不能请你说得稍微直白一点……？”
“什么意思呢——”艾林耸耸肩：“就是说、小瑾若是希望我能了解那个人的前因后果，可以在年节时烧纸钱的时候烧给我。虽然人死亡就意味着这个生命的结束——永远的。无论是转生、还是用可疑的仪式来复活，最初的那条生命都无法再复苏——”
她的这番话，梦里的他——不对，还不能确定那是他——
那姑且说成是梦里的男人好了——听起来就像是那家伙会喜欢的话题、说话风格也和那家伙很接近。
因为原本就是他的说话风格，这番话的意思，他应该也能更轻松理解到位——他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和他的脑回路稍微有不契合的地方。
“不太理解呢。转生不是同一个人——我还是勉强能理解的。在不同的时间、地点、环境下出生的人——甚至是在无限接近的条件下，蝴蝶稍微扇动着翅膀，都可能会引起飓风骤变。
灵魂更换了躯壳、并且灵魂内的记忆被清空——哪怕保留着相当的一部分，也就像是看电影一样看着过去了——
如果把转生说成是同一个人的话，那看电影的人也能说和电影里的角色是同一人了——甚至可能会比转生的人更理解另一个人的人生中所包含的内容。”
他顿了顿、提出了他的疑问——
“为什么用可疑的仪式复活也不是同一个人了呢？如果不是同一人的话，就不叫复活了……”
“我理解小瑾的意思——你想说的是像手机电量耗尽，重新充满电怎么不能叫同一个手机。”
他点了点头。
“可是手机电量耗尽——不是更接近活着的生命睡着了、然后再醒来的状态么？核心芯片没有变动、哪里都没有损坏、只是电量不足。
然而，把手机拆烂了之后去组装工厂组装——制造出来的那款新手机就不是原本的那手机了哦。
转生的话、相当于把手机的核心芯片拆卸下来组装到另一个手机；
而复活——在这里要先纠正小瑾一个观念——
生命在死亡之后、灵魂会转移到下一地点或是腐朽。转移到下一地点就是转生、腐朽——就是彻底消失不见。
所以，用可疑的仪式将死者复活的时候——基本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了，那样苏醒过来的东西，大部分情况下都接近丧尸、僵尸、或是木偶之类。毕竟核心驱动部分已经丢了嘛——
当然，想要让丧尸焕发新的活力，倒是也有办法——就是在空壳之中加入新的驱动力。
用原本的壳子、装入全新的芯片和驱动系统，既然转生都不被承认是原本的存在了，在原本的壳子里装载全新的芯片，不是更不能被叫做同一存在么？”
“……”
拆卸下来主板、在加工厂加工成了另外一部手机——
和手机整个被拆卸下来，内部零件全部被更换——
从已经成年的模样、变成了幼小的孩子——还有脸色蜡黄，彻底性失去了新鲜度和水份，却能够行动的尸体——
这两种东西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他变成了幼小的孩子、艾林变成了行走的尸体——
他忍不住开始妄想起了那样的东西。
像是艾林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就算是变成了行走的尸体，想必也能维持可爱的样子吧——甚至皮肤上略微有些腐烂的地方、还有缝线，也只是会让她增添新的萌点——
可是、那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已经死掉的苏瑾，重新变成了模样、个性、习惯——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的家伙，然后艾林喜欢上了那样的家伙——
他的心情——
是愉快吗。
不对，想想看竟然觉得有点沉重。
甚至比她喜欢上了他们共同的朋友陆沉风、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更加沉重。
他会变成束缚她的存在。
之所以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是因为那家伙的身上有他的灵魂——
可是，实际上那家伙除了他的灵魂之外，就没有和他相通之处了。
像在吃什么味道不同的奇怪代餐，之后她会在那个人身上倾注越来越深的感情，而他的印象大概会渐渐被冲淡。
无论结果是什么、原因依旧是那家伙身上有他的要素——
无论原因是什么、最终的结果他会被取而代之——
或者，完全没有被取而代之，也是因为他的束缚。
“可怕……”他考虑着这种事，下意识就说出了这样的评价。
“可怕——嗯、还真是精准的评价呢。就是——很可怕啊。无论是灵魂的存在，还是与存活相对的死亡——”
艾林极为冷静的、甚至是脸上带着笑意说着这个话题——
“死亡意味着消亡，那怎样的仪式说到底也只是给活着的人留一个念想而已。如果某一天我死了，小瑾有什么想说的话，完全可以对着我的坟墓说出来——
当然、完全不想去拜会这样的想法也是可以的。三不五时去坟墓也是被过去束缚住了的表现，我喜欢的男孩子，在碍眼的青梅消失了之后身边应该就会陆续出现其他的女孩子——
结果却没能和任何一个进阶成可以随便谈心的存在，却变成不得不和坟墓说知心话什么的也太悲惨了。那可不行呢——这话由我来说有些奇怪，可是小瑾要想前看。”
“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他强行挤在了那个一人的沙发上。
和她并肩坐着——他还以为会很窄，会把两个人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仅仅挤在一起。
不过在他坐上去的时候，沙发就变成两人宽了。
肩膀确实是挨在一起的，却没有仅仅挤压着。
“吃醋什么的，就用这种话来开玩笑，也太——”
“太什么——？”
“太……太——”
他刚才本来想说“太不像是艾林了”，艾林应该是活泼开朗、充满元气的，用这么无聊的话语来开玩笑，不就显得阴暗且地雷了么。
思维像是撞在了铁板上。
不像是艾林……？
用电击枪，隐瞒了过去，说话不能说得更直白总是让人猜——
和阴暗的话题，不是更为相配么。
而他也迅速就习惯了这样的艾林、像是在瞬间就将画布上残留着的艾林的残像用新的形象覆盖上去了。
不像是艾林——啊、啊，还真是奇怪呢。
过去的艾林，和现在的艾林——
倒是现在的艾林把她时常会闪现出的，让他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的惑虑解开来了。
“太不喜欢了！我太不喜欢了！还有真的用人和手机类比也很奇怪。为什么不是在更换新的主板、就是在说些将主板拆卸下来安装到其他设备中的话题啊——不是也有可能单纯卡死了，刷机恢复么。恢复出厂设置又算什么呢？复活呢、转生呢——还是哪个都不算？
这样焕发新的活力、还算不算是原本的那个个体了呢？”
